二、自我表達:社區網絡與政治參與
關於互聯網在提升政治參與方面的潛力問題的討論已經持續了相當長一段時間,來自不同學科的學者都對這一問題展開了論述(Barber,1997;Browning,1996;Van de Donk er ai.,1995)。肯尼斯·黑克爾和簡·范戴克(Kenneth Hacker and Jan van Dijk,2000)對於數字技術所攜帶的民主潛能充滿信心,他們對“數字民主”的界定是這樣的:克服時間、空間和其他物理條件的限制,使用信息和通訊技術或網絡交往,而去努力實踐民主,對傳統的政治實踐來說……不是替代,而是豐富。媒介技術超越時空的特點與達成平等的可能性與人類民主社會的理想暗相契合,隨著媒介技術的發展,人類對民主有著更好的懷想(張丕萬,2011)。比如有學者認為,網絡確實提供了政治參與更方便與多元的管道,使得政治參與無需受限於媒介實體(張卿卿,2006)。
近年來異軍突起的社區網絡在促進民眾政治參與和社會共同體建構方面的潛能也被涂上了類似的色彩。支持社區民主的聲音稱,社區網絡能夠幫助人們找到良師益友,讓年輕人更多地參與社區生活。通過社區網絡也可以發展教育。社區網絡擁有的這些特征能夠幫助提升社區生活質量(轉引自查德威克,2010)。
公民對於社會事務的參與一直以來都被視作構成公民社會的必要要素。公民對社會政治生活的廣泛參與和對國家權力的監督與制約作用,以及通過公共參與所形成的互惠、信任、合作等規范,是維系民主和促進社會均衡發展都不可或缺的“社會資本”(郭小平,2013)。但是具體到中國的社會環境,我們就會發現上述鮮亮的描述並非真實的存在。例如,在環境決策的討論和決定中,我國公民的形象更多的是一種弱化、消極的形象。即使是在社區網絡或虛擬社區已然成為現代社會生活的另一層全新公共空間的情況下,公民社會在實際層面的運作仍然面對“獨立但不自足”(鄧正來、景躍進,2011)的現實困境。
然而在社區網絡普通人的思想可以脫離他們孤立偏狹的地域,而聚到一起分享觀點、互相辯論並且創造新社區,這些社區從性質上看,發揮了受參與式民主復興影響的政治活動家和學者的想象力(安德魯·查德威克,2010)。一些社區網絡學者指出在后工業民主時代,某些社會生活的相當單調的特征,限制了我們去成為活躍的好公民的能力(Tonn and Petrich,1998),而建基於一定的地域范圍的社區網絡在網友的日常生活中本就扮演著一個有別於其他虛擬社區的角色。此處相對固定的地域范圍是社區居民在日常論壇使用中形成社區認同的起點,而圍繞貪污腐敗、食品安全、環境衛生等社區居民切身相關的議題,網絡論壇在此處形同一個全新的參與空間,這一空間在運作尤其是爭議性事件的發生和發展過程中,產生一種粘合的效應,為社區建構提供了載體,從而為構建在地公民社會奠定了基礎。
具體到本研究意在關注的對象——城市社區論壇的用戶個人表達對於社區事務的意見與建議時,傾向於對社會公共事務進行自我表達或曰個體化講述。用戶們在社區論壇的信息發布過程中大量地採納個人的生活經驗,輔之以細致的生活場景描述。細致的生活場景,貼近民眾的敘述,輔之以圖片和影音材料,此種信息發布策略在喚起民眾關注和引起圍觀效應的層面確乎有著強大的力量。
如9月18日網友Smilingjane發布的“悲慘啊,這幾天一到晚上就被迫‘吸毒’,環保部門怎麼就揪不出元凶呢?”一帖中,帖主詳細引述自身經歷,帖中所涉情況在論壇的傳播中得到了網友們的關注,尤其是那些有相同的生活經歷的網友。在這部分分析中,我們發現了一個很有意思的現象,有一些網友在關注帖中情況時,轉引了類似國務院《大氣污染防治行動計劃》等權威信息渠道的信息,此類信息在對該事件的關注過程中起到了一種“雙解構”的效果,既解構了權威信息本身,也解構了帖中所涉情況。
三、公共討論:虛擬社區與公民社會建構
本文所指向的城市社區是指基於共有居住地域的空間。對“社區”這一概念稍加回顧,我們就會發現,傳統的社區形式隨著城市化和全球化的過程似乎遭到了一定的“解構”,這種解構對社區和社會發展本身都造成了很大影響。在一些學者看來,此種解構帶來了傳統價值觀的喪失,繼而導致既有規范的淪喪、人情冷漠和社會失范(Tonnies,1999),此種觀點即是“社區消亡論”的核心表述。在20世紀60年代前后,另外一些學者對這種觀點進行了修正,認為在現代城市中,社區的形態和功能等都經歷了多重轉變和發展,但是社區在現實生活中依然存在,只是其存在的方式與早年的社區有了很大的差異(Gans,1977)。
在原有社區形態的發展和演變過程中,虛擬社區這一全新的社區形態在技術條件和“回歸社區”呼吁下得到了很好的發展。互聯網與社區建設以及公民社會建構這一議題也在這一背景下得到了充分的討論。網絡媒體作為當前媒介環境下的“新生兒”,最大限度地釋放了民眾參與日常信息接受和傳播的主動性。其對於傳統的權力界限和時空界定的突破,更是讓網絡這一媒介技術的“平權”意涵更為深遠。有論者認為,建基於網絡的虛擬社區為社區的管理者和市民提供了一個對話和交流的平台,而這一平台對於促進社區的凝聚力、加強鄰裡之間的聯系、克服不同文化之間的區隔等都有著良性的助益,而且它也是讓社區生活從現代物質世界的冷漠狀態中逃離與復蘇的新型媒介(Loader&Keeble,2001;Matei&Ball-Rokeach,2001),這裡的論述邏輯與支持社區媒介的聲音是一致的。
具體到中國當下的社會環境和媒介環境中,有學者認為,對於初生的中國公民社會,互聯網的發展為公民提供了全新的政治參與機會,增強了公民社會的行動能力,同時中國公民社會為互聯網的進一步擴展提供了社會基礎——產生了需要交流和溝通的公民組織,雙方是互相激發、共同演進的關系(Yang,2003)。
舉例來說,對於本研究觀察的城市社區討論中的一大主要議題——環境議題,公民基於“鄰避情結”的社會抗爭與新媒體驅動下的參與式傳播,解構與顛覆了“權利—資本”精英聯盟下的環境風險論述,在表達自我的環境生存權益、監督和參與公共決策的同時,客觀上也促進了環境公民社會與環保公共領域的浮現與生成,構成環境“善治”的前提(郭小平,2013),而此種“善治”前景的實現會否在城市社區論壇等虛擬社區找到突破口亦未可知。 比如,網友“晶彩人生”在4月24日發布的一個帖子——“五馬村為什麼貌似成了癌症村?是什麼污染導致的?”所引發的后續討論為我們分析這個問題提供了觀察點。該貼詳細敘說了無馬村近幾年來癌症病人增多的現象,並對此種現象提出了疑問。瀏覽400多條(截止研究觀察中期9月初)回帖,我們可以發現城市社區論壇上的信息傳播怎樣引發社區認同以及對公民社會建構產生了怎樣的影響,尤其是那些關乎每個社區居民生存安全的信息,更能引發社區論壇用戶的關注。在眾多回帖中,網友們都在回憶帖子中所涉地區過去的生活,這裡的回憶也是對舊有社區生活經驗的共享。一直到八月份,這個帖子還是“火”帖,不斷有網友回帖與頂帖。
在此處,社區論壇突破了線上線下的界限,用戶們在共享信息的過程中也使虛擬社區嵌入日常生活得以實現。而回到本文擬研究的問題,我們也可以發現,社區論壇相對便捷的信息發布和信息傳播通道極大地釋放了用戶加入社區論壇日常表達的主動性,此處的公眾參與彰顯了新媒體所創設的全新公共空間的正向效用。而公共空間不同見解的論証與表達,會在思想意識方面開啟、啟迪人們的心智,公共辯論、公共討論將成為人們的日常生活方式之一,在爭論、辯論中彰顯出日常可見的公民性(師曾志,2009),這裡的公民性於公民社會建構來說至關重要。
![]() |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