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表演:印象管理
毫無疑問,張國榮懷念潮能夠持續十年還依然得到巨大關注,與相關專業組織機構的推動不無關系,張國榮去世五周年和十周年時,其經紀人都在香港籌辦了兩次大型的紀念演唱會,眾多演藝界明星齊聚一堂,緬懷張國榮。
值得探究的是,對於張國榮的緬懷,並非僅限與張國榮的演藝圈同行與他的“粉絲們”。互聯網上,張國榮懷舊潮已經成為了一股經久不衰而又規模巨大的媒介景觀。這是否由於“榮迷”們比其他“粉絲”更為“長情”,筆者不得而知,而在網絡媒體中對於張國榮的集體的懷念主要包括如下幾種形式:
摘錄張國榮的歌曲中的歌詞或主演電影中的台詞,如“我就是我,顏色不一樣的煙火”[[8] 張國榮歌曲,《我》][8],“說的是一輩子,少一年,一個月,一天,一個時辰都不算一輩子……”[[9] 張國榮主演電影,《霸王別姬》][9]。發布張國榮原聲音頻或視頻資料,或其他人的張國榮模仿秀,通過對他作品的贊美來表達追思。而諸如此類的帖子、博文也是轉發量最大的。
披露張國榮生前軼事,如與其同性愛人唐鶴德的戀愛史,與其他當紅明星,如梁朝偉、張曼玉等人的小故事,張國榮本人坎坷抑或光輝的人生經歷等。
發表自己對張國榮本人的評價,以及對他的演唱、主演電影的介紹、點評等﹔轉發其他網絡大V們的相關微博。
發布懷舊照片,如《張國榮生前與眾星100張最珍貴合影大曝光》、《張國榮華美影集》等,通過照片來懷念舊人。
其他張國榮相關紀念活動的資訊。
對“張國榮為何死后多年還這麼紅”提問,很多人都給出了自己的答案,而筆者認為,這種儀式化的懷念潮所表露的並非一種僅關個體好惡的“追星”心態,而是著一種以網絡作為媒介平台的傳播方式所形成的具有“表演”性質的社會行為。
著名的符號互動論者歐文•戈夫曼(Erving Goffman)在其成名之作《日常生活中的自我呈現》一書中關注在日常生活中,人們如何運用符號預先設計或展示在他人面前的形象,即如何利用符號進行表演,並取得良好的效果。戈夫曼主要研究的是在面對面的社會互動過程中,“一個人與另一個人行動的交互影響”。[[10] Coffman, Erving. The Presentation of self in Everyday life. New York: Doubleday Ancher, 1959:p16][10]他用“戲劇理論”來觀照人際傳播中的符號互動,認為社會就是一個戲劇舞台,每個人天生都是一個演員,傳播的過程就是人們表演自我的過程,這個“自我”是經過“符號化”了的自我,”喬裝打扮”了的自我。而這種“符號化”的根據就是個體的“情境定義”,即對情境內存在的和不存在的一切主觀性判斷和定義,內容包括角色、規則、任務以及對參與者的看法等。[[11] 車淼浩,《戈夫曼和梅洛維茨“情境論”比較》,《國際新聞界》,2011.06][11]而“符號化”的目的就在於為在他人心目中塑造一個自己所希望的印象而表演,即進行“印象管理”。
那麼,這種“人際傳播” 中行為方式的理論是否可以運用於網絡傳播?筆者認為,這種對於傳播學人為的劃分是為了解決某一特定問題的需要,而在網絡傳播的時代,這種根據傳者和受者的地位、信息流向等所作的劃分已不能解決新時期的問題。正如馬克•波斯特所說:“一種替代模式將很有可能促成一種集制作者?銷售者?消費者於一體的系統的產生……其中制作者、銷售者和消費者這三個概念之間的界限將不再涇渭分明。”[[12] 馬克•波斯特,范靜嘩譯《第二媒介時代》,南京大學出版社,2001版,第3頁][12]作為一種以‘“互主體”、“交互式”為主要特點的傳播方式,網絡傳播正逐漸承擔起人際傳播的一些功能,如朋友圈內的互動,認識結交新的朋友等。特別隨著SNS社交網絡的興起,網絡世界中的“實名”隻剩下一層沒有捅破的窗戶紙。
因而,網絡傳播中的“表演”並未消失,甚至由於網絡這層“中介”的作用,給予了表演者們更加方便隱蔽的“后台”空間,人們躲在電腦屏幕的后面運用各種策略來進行“印象管理”。戈夫曼認為,“不管個人在頭腦中所具有的具體目標是什麼,也不管他達到這個目標的動機是什麼,他的興趣始終是控制他人的行為,特別是控制他人對他的反應。這種控制將主要通過影響他人而逐漸形成的限定而實現的,而且他能通過給他人某種印象的方式借以表現自己達到影響這種限定的目的,他給人的這種印象將引導他人自願地根據他的意圖而行動”。[[13] Coffman, Erving. T he Presentation of self in Everyday life. New York: Doubleday Ancher, 1959:p3-4][13]
筆者認為,在網絡傳播中,個人通過“印象管理”來限制他人的“情境定義”,從而完成這場表演。“榮迷”們對於“張國榮”這一等同於“完美”的符號進行反復編輯、轉發和贊美,實際上就是在將自己塑造成這樣一種“印象”:一個非常有品位的,特立獨行的,真正懂得香港電影和音樂的,細膩敏感、懷舊、長情的人。就好像通過“張國榮”這個符號,任何一個人都可以從中得到一種“身份”的認同,喜歡張國榮與喜歡周杰倫、王力宏不同,有關張國榮的一切成為將自己區別於其他“追星”團體的重要標志,將懷念張國榮的行為引向這樣一種“情境定義”:一種審美意義上的居高臨下﹔一種不盲目跟風、特立獨行的品格﹔一種老於世故,看透紅塵的瀟洒﹔一種專注而深情的懷舊行為。
而每到一定的日期,即張國榮的忌日(4月1日),或他的生日(9月12日)時,總會出現“刷屏”式的張國榮懷舊潮,這種罕見的媒介景觀使得以前根本不認識張國榮的人都可以對他的作品、經歷如數家珍,被他的傳奇人生所“感動”,也就是那些被嗤為“偽文青”的“假榮迷”,他們即使不了解張國榮的電影和歌曲,也加入了這股懷舊的大潮中,盲目跟風,把氣球越吹越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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