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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汶川地震报道经验]李海鹏、陈江:“史上最牛官腔”由来

2013年04月22日10:50    来源:人民网-传媒频道    手机看新闻

4月20日8点02分四川省雅安市芦山县发生7.0级地震,很多媒体同行已经在前线采访或在奔赴前线的路上,人民网传媒频道把李梓新所著《灾难如何报道》一书中的“汶川地震媒体操作实录”予以刊发,希望能对在前线采访的同行提供一些参考。该书2009年1月由南方日报出版社出版。

在这本书里,你可以读到来自12家中外媒体的主编、主任和记者们对2008年5月四川大地震的回忆和感想。

李海鹏、陈江:“史上最牛官腔”由来

李海鹏:1970年生,《南方周末》高级记者。其作品多次引起重大社会影响。

陈江:《南方周末》记者,曾供职于《中国新闻周刊》、《南方都市报》等媒体。

鹏=李海鹏 《南方周末》记者

陈=陈江 《南方周末》记者

李=李梓新

李:你们是什么时候到的北川?

鹏:我们俩是5月15号上午出发 ,到离北川20公里的地方被拦下来。

李:在曲山镇,就是说,15号,总部派你们去的?

鹏:12号地震,一直到晚上,我还都不了解地震的情况,因为一直没有上网的缘故。后来要写稿,我上网一看才知道。我记得当时预计的死亡人数是3000到6000,只要公开报这个数,那伤亡肯定得几万吧。14日中午,我给报社发短信说我要去。

陈:我是12号下午被派去的。地震发生了一个小时,三点多的时候,许多人问我知不知道地震的情况,100多人死亡,据说是127或者172人,我记不清了。过了一个小时,编辑给我打电话,聊一下,决定去北川,当时人数大约7000了,那是4点。 如果是公开报7000的话,人数至少两万。我说这可了不得了。

李:能走得了吗?

陈:走不了了,成都飞机已经落不了了。等我反应过来换飞机之后,去绵阳的飞机已经飞走了。于是从重庆走,到成都时就是夜里一点多了。

李:那当时报社已经去了几个人?

陈:我们是第一批, 我到了之后,又来了两个,从广州又来了3个记者, 找到我们。这是第一批。

李:到了之后就去了北川吗?

陈:先到成都,然后散开。我们3个人到了成都分散开, 有人去北川,有人留在成都, 我去的是绵竹和德阳。

李:那你们俩怎么汇合的?

鹏:我们的计划是第一批出号外,8个版。当时的《南方周末》的计划是天天出号外。14号出了第一期号外,但隔了一天就停了。

陈:我5月13号凌晨到的,当头采访,1晚上交稿,14号号外就出了。

鹏:5月14号出号外,我14号到,15号相当于我到的第二天, 根本来不及再去采访。5月15号没出号外,第二天16号出了正报,问题就出来了,那期只有两篇稿子。因为号外只印了20万份。看到号外的人都认为南方周末反应很快,没看到了就说,这么大的事情,到了16号才出两篇稿子。

李:出号外是谁决定的?

陈:领导决定的,他们是想出日报,天天出,后来被否决的。我14号到。 大家夜里开会定计划。有人去汶川, 我们两人的目的地是茂县,那里很神秘,大家都不知道茂县的实际情况。 其实茂县和汶川差不多, 但汶川是震中,关注度更高。 我觉得茂县也是一个点。当是有人准备15号坐直升机去汶川,但第三天才成行。我们往茂县。我们但到了北川就走不了。

鹏:当时知道的是,北川已经死了很多人,我们就干脆留在北川采访。

李:那个时候已经是15号还是16号了?

鹏:对,路上费了周折。被堵, 我们就想办法怎么进去,虽然采访比较自由,但又涉及到交通管制的问题。我们开的是成都记者站的车,打着红十字会的标志,标志是真的, 但最后还是靠实话实说进去的。 当是有一个北川县负责交通的领导,是县交管局的张局长。 当时他说,你要真的是南方周末的就可以进,但是要有记者证,我们都没有,名片不顶用。陈江回去取来红十字会的批文,是空白的,要记下车号,上面写下此证属于南方周末报社,总之遇到了几道管卡,随后我们还是进到北川,当时的路面很湿滑,有我们俩,官兵,还有其他两个记者蹭我们的车,官兵一直都有武警搀扶着下去。我们俩还好,但下坡很滑,需要很小心。

李:你们的车开到北川中学有没有停。

鹏:根本到不了那,要走路过去。

陈:我们知道北川中学出事了,但不知道那个就是北川中学,我知道那是一个中学,直接就经过了。

鹏:那些路前后几天差别很大。我们进去之后是顺着羽绒大道的右侧, 遇到很多解放军,和他们聊了一会。此时我想采访一些军官。 当是我们在成都那边的记者郑颖和军方有一些联系,我就问她总政那边在北川的军队有哪些,她回答是14集团军。我就和14集团军里的一个人联系好去找他 。我们俩这个时候就分工了,陈江留在县城里采访,我就去找那个联系人,一边打听,往老城那边走,找集团军的营地。走了好远,已经出了北川县城。我就继续问,有人告诉我前面一个蓝帐篷是一个营地,看到一些当兵的,就开始聊。发现走错了, 这是武警成都指挥学院的营地,但我已经说了要采访,也没办法。当天我就没有回到北川县城,陈江出来跟我会合。我们在武警成都指挥学院的营地和他们的副院长(当时带队的最高领导)吃了饭,睡在帐篷里面。

下午的采访很简单。一开始我们就发现那个副院长对媒体记者非常欢迎,这是我的意外之处,后来我们发现部队系统,包括后来继续在成都采访发现那些消防,公安系统也这样。

副院长后来去布置任务。我们就去睡帐篷。帐篷的事情是这样的,之前吩咐过帐篷给几位记者留这,这时有人汇报因为有帐篷被占了。 15号开始的联合行动中三方:武警或解放军战士, 军医, 消防。军医治病,消防救人, 武警干力气活,比如询问是否有人之类的,解放军也主要做这个。当天晚上有两名武警和他们汇合,就住帐篷里了, 副院长就说让他们滚,说没规矩了,记者都来了,他们敢占。底下的人说,都住下了。他说,没规矩了,谁说的算。我们很不好意思,人家是去救人,我们算什么啊。 后来我们还是去睡帐篷,也不舒服,被虫子咬得很厉害。

第二天,我们首先去北川中学,到的时候8点钟,武警,解放军官兵都已经列队好。另外一部分在搬尸体,搬出大量尸体,一车一车拉。有个地方用起重机一吊发现里面死了四十多人,那四十人不是被砸死的,是当时大家看逃不出去了,就躲在底下的“之”字形的楼梯下,都躲着,希望有人救,不是砸死是活活被闷死的。他们要是早救一会,这些人都能活。 里面有一个女孩还活着,(我后来想找这个女孩,没有找到)被从这40人里救出来,当时那些尸体都臭了,肚子也破了。但那个女孩救活了。当时有人说领导要来,把这块地方平了吧。 一收拾,才找出来,那时已经过了16号了,黄金72小时都过去了。

李:那个时候你们已经确定你们的选题了吗?

鹏:大家都没有谈到这一块。南方周末新闻部的工作方法是这样:在掌握大量信息时, 是可以确立角度的。 但至少我的想法是:如果新闻足够重大,像北川这种情况, 我们绝对不做角度。 事实是怎么样就是怎么样。一是现场还原, 不是说地震当时的现场还原,而是我们现场的报道。二是,救援有没有问题。这个和我们以前合作过的“天山果子沟”有点类似, 就是两个层次。 一个是现场, 一个是救援上, 有没有困难。

陈: 这件事,记者去那的第一个触觉,就是还原,最简单的路子,最大路的思维,当时没有人知道北川发生了什么,最后做出来东西不一样是因为不同人对事件内核的理解是不一样。有人去看到大面,有人是侧面,有人看见点,有人都看见了,本质上就是还原。包括救援,都是现场,没怎么选择角度,

鹏:没有特别的,在去之前,没想过通常的正面还是负面的报道。

陈:我们开始只是想去冒险,根本没想到是北川。事件本来是一个立方体。两个大面,其中 官方那一面,被弄得很大, 侧面就很小。当时感觉是要做报道就要把侧面给表现出来。这就造成了好像有角度的样子。

鹏:之前有角度,我想起来了,之前我们想过,讨论过,原来想做的标题是《北川启示录》,重心在:一个县城的末日与拯救, 是两极的。后来做成《北川灾后残酷一面》,原因就是能力不够,这确实是这样的。我们做出来之后,内部评价还不错, 外部评价还可以, 但是问题在于,跟我们的想法是有差距的,没有做成我们想做的东西。我们想做的就是《北川启示录》,没有达到。这是一个巨大的灾难,可能我们一生中遇到的最大的新闻就是这个。我们做出来这个东西,我也认为还是不错的,但是能不能跟这个大灾难相匹配,可能是差的很远。如果从一个应该如何的角度来讲,我们应该做出一个接近伟大的作品。我们没有这个能力,就没有做出来。最后变成“残酷一面”,是我们看到的真实状况。我记得里面有一句话这样讲, 大多数人没有救活,大多寻亲者没有找到亲人,大多数救援最终失败。任何一个事件,如果足够大,做新闻不是寻求角度的问题,而是寻求核心事实的问题。这个就是核心事实。那句话就能把这个概括性说明了,剩下就是证据。

陈:开始想写得特别大,想写山中梦魇,山谷里的城市,为什么变成了这样,类似与庞贝古城那样的。《残酷一面》这个题目有点问题,我们说其实不仅是一面,是多面都很残酷。也描述了很多方面,包括武警,解放军,他们都很辛苦,都是事实。包括组织协调、指挥。我认为有理智的人会这么理解:在大灾难面前,万千双手都没有用。搞人鹏战术都一点意义没有。

鹏:15号16号都很热,这是一个前提,我爬上山时,满身大汗, 解放军一天不吃饭, 到处都是尸体, 你扒来扒去,要是我们的话也是要歇一会,睡一会,体力上也受不了,精神上受不了。但是当时的宣传是斗志昂扬的,我们很理解,但理解是一回事,事实如何是另一回事, 我们的做法是:第一事实是这样的,第二我们理解他们。

陈:他搞的是宣传,你做的是报道, 宣传有一个导向问题,而报道只能是事实。不能说你给了事实,别人会有误解。

李:你认为如果要做出原来设想的启示录,应该包含什么呢?

陈:我自己的想法是,从12号地震,到到达现场的15号,这三天的东西应该有,15号的场面上应该有,整个人类的指挥体系,灾后指挥体系的全部。包括救援,各个方面。还有就是人类心理层面上的东西,还有就是不可抗拒的命运。这些方面都应该有,但是在时间,环境上,不允许这样,我觉得我们写的那些稿子,已经没有必要再强求什么。更应该多做几篇类似的稿子,从数量上再强化。可惜后面就不让做了。

鹏:我觉得末日与拯救的,前提,核心就是陈江说的那样是一个人类命运的问题,但那是北川人的命运,不是救援人员的命运。但我们去的时候,北川的人都跑出来了。我哪怕是12号晚上到了,看到逃出来的人或许我们可以。如果还原的话需要更多的时间来做。

李:12号有些记者能去,但是可能表现手法的力度不够。

鹏:当时刚刚地震时,北川县城是进不去的,情况我们也理解。有一些人类的本能的东西。我就能理解张悦,他是我们报社的记者,他到了北川就没进去。他说是不敢进。我能理解他不能进去的原因,那天13号下雨,下雨会给人很大的心理压力,包括夜里天黑了,那种情况下人确实是会有恐惧感,你不知道进去会怎么样。不能怨提前到的人不写。13号如果进去,当天晚上就要交稿,这难度有点大。

李:当时通讯还在?

陈:我们去的时候都还没有信号。

李:你们的稿子里有一些人性的东西, 包括灾民抢东西的情况,这在别的媒体看的不是特别多。

陈:这个确实不好挖掘,首先每个人的文化水平,知识层次,还是对自己的认识不同。 有人看到这个想不到,想到说不出来。好多人性的东西不一定能比理解,有人只看出这是惨,看不出这是人性的一些东西,这其实是采访技巧的问题。

李:灾民抢东西的这个新闻, 报社也想过从人性的方面挖掘吗,不会担心这样报道会有一些麻烦?

鹏:我们不太担心这个。因为不只我们一篇稿子讲到这个,我们有三篇稿子。我们不担心这个,事实怎么样就是怎么样。我对抢劫的灾民也有同情,因为趁火打劫有两个原因, 必须满足这两个原因才能做:第一就是贪婪,第二就是不受约束。 不受约束之后就没有了贪婪的成本。商店、超市、手机店、银行,有没有士兵把守呢?后来有一天把人抓起来,判刑。我对这些人挺同情。

李:你怎么采访这些被抓的人?

鹏:我没有采访, 我只是看到,我文章里没有直接引语,我只是看到,拍照也不让。

李:那文章里那个被网民称为打了“史上最牛官腔”的张书记是怎么回事?

鹏:当时武警成都指挥学院告诉我们是怎么救的,这件事有意思在于,网民说这是“史上最牛官腔”,网民容易用“史上最牛”之类的语言。后来我们一个记者还直接采到了张书记,但没有发表出来,贴在我们的内部网上。我从那里面,张书记的言谈,看出他还是个识道理的人。他对自己的身份很清楚,绵阳对官员有个要求就是“用心做事、用脑谋事”,这是对官员的要求。张书记说用什么谋事我不管,我就是用心做事。他把自己定位还是一个干活的,他不认为自己有谋事的能力。通过这句话看出他不是一个很想往上爬的,把自己定位很高的那种人,他觉得他就一做事的。通过这个我对他印象还不坏。 对于这件事我理解有两个要点,:一个是,当时救人的武警要他大点声,然后他就说“救救我,我是张书记”,武警回答说:“你不要跟我说你是哪一个,你就说里面有多少人。” 这是对他的评论,或者说是回应。这是武警在现场听到这样的话的反应。第二个要点就是我们15号到那里采访时,采访副院长和救人的武警,聊了五分钟,他们就主动给我说这个事。因为他们的印象深刻,绘声绘色的给我们讲。这两点就够了。

李:从这两点你判断那是不是官腔?

鹏:我不判断。第一,这是救人者的判断,第二,他们都感兴趣。你要知道,第一天在北川,他们救了31个活人,拉了87具尸体出来。这些事给他们的印象都没有这个深。 新闻是什么,就是本能感兴趣的事情;他们感兴趣,我感兴趣,陈江感兴趣,这就完了。何必判断是不是官腔呢。私底下我当然认为这是官腔,按照一个正常的逻辑来讲,我在里面,我当然要喊。或者换句话说,如果南方周末大楼被砸进去了,我就喊,救救我,我是高级记者,这是很傻的一件事。

陈:确实是,但是我觉得喊也无所谓,这是人性,他需要用自己曾经在社会上的一切附加值价值,去说服别人,这就是求生。

鹏: 其实也无所谓。包括我文章里写的那个小孩,他说救救我, 我是班里第一名。 这些我们都理解了。但是人在绝境当中,当他捍卫生物体的生命时,他会选择社会人的那些手段,这是有意思的, 不是没意思的。

李:张书记可能认为在北川范围,他的身份还挺有力量的。

陈:当时的情况确实是和他想象的一样。 当时确实有人先去政府机关救人。从那里救出来人,功劳会大些,这是潜规则,大家都没有说出来。

李:后来张书记也接受采访,好像说对《南方周末》有保留意见。

鹏:他也没有看到报道。他把《南方周末》和“史上最牛官腔”混在一起了。他认为是《南方周末》写了他是“史上最牛官腔”。

李:这个稿子一直到后来回到成都才写的?

鹏: 我们16号晚上回到成都,是夜里,17号休息。十八号陈江去绵阳,我继续休息,原因是我本来计划是去绵阳,采访部队。后来部队那边没有消息。我19号去了绵阳,在绵阳采访,之后,我就又去了北川。我要有些进展,因为是现场报道。还有一个就是,那天是哀悼日。采访就是这些情况,19号回去就截稿了。

李:19日在北川看到有什么新的东西吗?

鹏: 救援基本已经差不多了。救援少了很多。19号外国救援队已经去了。我在路边营地,看到日本救援队,全是大箱子,那么高,金属大箱子,里面全是器材, 看起来很专业。我们的人民解放军基本是徒手。

陈:通讯基本靠吼, 挖人基本靠手, 交通基本靠走, 就是这个状况。

鹏:里面基本上不救人了。只有一个地方还在救,就是新城,挨着老城, 里面有人。 我也在等,希望能等出来人,但是一直等不到。

李:你有没有比较过我们会不会比卡特琳娜飓风要好一点?

鹏:从政府行动的效率要好一点。 国家动员能力强一些。

李:救援的问题,我们先放一边,谈回一下新闻操作的问题。后来报社就让你们主打北川这边是吗?

鹏:当时最重视的还是汶川。南方周末一般记者的独立性较强。这次一直到最后交稿那天,编辑给我打电话,说写一个反映整个地震全景的东西,但也来不及了,这是他最终的想法。如果说主打,我们从北川出来,说实在的,我肯定觉得主打是我们,稿子没写我就这么想, 但这话我们不可能讲,我们不可能说我们要上头版。我们也就是无所谓的,最终还是思路的预期。汶川要放在最前面。

陈:开会的时候很多人都想去震中,这需要强有力的决定。我们前方并没有编辑。

李:你们看到惨状,会不会想救人?

陈:有种无力感,我们救不出来。

鹏:这是一方面,如果人在废墟中埋了一半,肩膀以下,肯定都救,没有犹豫的,帮着扒呗, 扒不出来就喊人呗。但是都没有,都是死人。

陈:并没有经典照片里,小孩后面站着一只秃鹫那种场景。

李:心理上需要恢复吗,这么大的冲击。

鹏:16号有一点,回到成都。有点恐怖感。不能说很强烈。我从没认真看过任何一具尸体。都看见了,但眼光就挪开,不停留太多时间。

陈:尸体不动的话, 没事,如果是移动的,15号的时候我有点受不了的是,一会拉出一个小男孩,一会一个小女孩上来,受不了的是动的尸体,有点受不了。我后来就有点反常,就是我回到北京时,非要让我写手记。我写的时候,回想起来,确实有点难受。

鹏: 16号回到成都很累,又困,想睡觉,我回去洗了一个澡,就睡觉。 之前有一分钟就觉得很不舒服,觉得会做恶梦。后来一夜无梦。这是我明确的自己觉得心理上受冲击的。但是我基本上还好。灾难报道我在中国做的还算多的。

李:有没有因为一下描述出来,心理有交战感。

陈:这会的尸体不多,都在废墟底下,看不到。不像2002年大连湾鹏难。包括包头矿难,开县井喷,以及任何一个矿难,那时的尸体都成堆成摞的。远远比这个要惨烈的多。冲击力比这个强。

李:那报社对你们有什么特别的保险?

鹏:好像有吧。报社确实是给了一些装备,防刺鞋,就是鞋里有钢板的,背包、药品、口罩、安全帽之类的。

李:走的时候就已经能够拿到了?

鹏:到成都拿到。

李:告诉家人了吗?

陈:我都从北川出来了,家里给我打电话,我说在成都呢。 我要是真早说去四川,家里不得吓死。对家里没敢说。

鹏:家里没说。

李:你是第一次呆了差不多十天?有没有觉得难熬的时候。 我是说极点。

鹏:16号,算是。我觉得要回一趟成都,洗个澡,在宾馆的床上睡一觉。不能在帐篷里面了。我们同事有到了极点的,很难受。

陈:采访不像救援那样有连续性。 保持一个好的状态比大量的采访要有用的多。你的状态好坏决定了你拿到的料, 也决定了最后的稿子。

李:你们对本次的报道满意吗,你们个人的?

陈:不满意 ,怎么满意啊。

鹏:满不满意,用来说明的事例是,写完稿子的当夜里,我把稿子发给编辑,又发给前线指挥邓科一份,发了之后,他过来问,怎么样?我说发了,写的不怎么样。他说我要求很高。 我当时确实有些沮丧,我想做的是北川启示录,《北川灾后残酷一面》那篇文章里面还有一段话是错的,有我贴上去的一段提纲,当时就那么发了,没人发现,那时也很沮丧,和大家喝完茶回去,没睡着,我又把文章打开。看了一遍。 第一,发现错了。二,我觉得那稿子还可以。

陈:你很自信, 我有时写完稿子过十天半个月我还不敢看。

鹏:我是隔了几个小时。这时,邓科给我打电话,说觉得我的稿子很牛,要我不要要求太高。 这是第一个夸的人。 后来我觉得有点怪,以前那些报道,有的自我满意度比这个高却没有这么好评价。,这次可能是事件的原因吧,后来回来一大堆人要谈这个稿子,有北大的,新浪网的,将近十份邀请。

李:有没有什么遗憾的?整个的报道?

鹏:主要是启示录没做出来,跟灾难规模不匹配。这次如果是二百人的一个灾难,我也可以做出那个质量,那就没问题。这次将近两万人在北川遇难。

陈:这样的稿子,最少四五篇,才能匹配。我真不敢想象这是美国,或欧洲,发生这样的灾难报道会成什么样。中国这次能匹配上的就一两篇,,我就觉得这有点失职。

李:你同不同意,那时来报道反思有一些不人道的因素?

陈:没有什么不人道的。勇气不是来自战胜一切的力量,而是面对全部的事实,不是一面的事实。不能够是部分真实。

李:如果有下次地震,媒体呈现的形态是会在这次的基础上更有所变好还是有多收紧?

鹏:单从技术层面的角度讲,一定会有更多的经验。我想他们最终也会反思吧。 真正需要媒体技术性反思的南方周末是一个, 其他媒体更需要反思。到底是怎么干的,干的好不好。 当时可能都觉得自己不错,都处在人道的激情当中,回头要看看做的好不好。最简单的是,广受好评的四川电视台,他们就是有什么就直播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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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责编:赵光霞、宋心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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