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今的白岩松人至中年,学会最多的是自我反省。图为其在今年两会期间接受媒体采访。
参与过《东方时空》创办、参与过那段充满理想,或者得说激情燃烧的日子,拥有那段难得的不正常时光的人们,应该继承《东方时空》的传统——就是永不满足,永远要有开拓之心,
我们那个时候的《东方时空》留有一种精神,在我的身上,在我的很多同事的身上,在今天的新闻频道,或者其他的新闻记者的身上,都有或多或少的影子,够了。
每一代年轻人都不容易,但是一代比一代更容易。你们现在担心的是房贷,我们那时候从来没有想过有一天还会有自己的房子。所以每代有每代人的不容易,青春从来就是不容易的代名词。
二十年前 好似延安让我们投奔
新京报:你觉得为什么20年前为什么能诞生《东方时空》?
白岩松:大的背景和邓小平南巡有关系,另外就是电视背景,在经过1978年大的改革开放之后,电视机硬件进入中国家庭,电视在人们生活中发挥作用。这两者结合一起,让当时的这批年轻人就沾染电视,创造了要属于我们的电视时代。今天看得很清楚,但在当时,大家都是趟着走的,历史是回头总结的,不是提前就写好剧本。
新京报:从你之前在电台工作到《东方时空》做主持人,你觉得这个转型难吗?
白岩松:我真正的转,是有一次台里通知我得奖,我当时觉得我真正要转行了。我第一次在节目中采访的时候,我还问时间,我说我要看镜头吗?时间说:你看什么镜头啊,花钱雇摄像是让他找你的,又不是你找他。当时还没想要当主持人,当时大家的心态还不像现在这样,当一个栏目的主持人会有很大压力,怎么可能?那时候《东方时空》有人看吗?我们当时也没设想这个节目后来会很火。
新京报:《东方时空》最初在六里桥的工作条件那么艰辛,大家靠的是共同的理想坚持吗?
白岩松:我觉得是同类相吸,每个人都是要对不喜欢的东西选择逃离,同时是对自己想象的未来有一种追求,你也可以管它叫一种理想、梦想,反正就是对过去的不耐烦,会去想新的会怎么样?我经常会说,那个时候的《东方时空》就像许多年前的延安,大家也不知道未来会怎么样,但是大家觉得先告别,有地方去投奔。
新闻永远不只是一个行当,如果新闻只是一个行当,养家糊口的一个行当,那新闻在世界上哪个国家都不会是一个好行当。新闻人的收入永远在世界各国职业收入排在中后的,但为什么还有这么多年轻人还愿意干这个?因为在新闻事业里,有一种比工资更重要的,有情感的工资,精神的工资。我觉得现在的年轻人也要琢磨琢磨,幸福跟物质情感精神紧密相关,如果一味追求物质,有一天你会走到死胡同里。现在的年轻人还要敢于做梦。
二十年后 纪念是为了重新出发
新京报:大家提到二十年前的《东方时空》都很有感触,你觉得还有可能再产生下一个吗?
白岩松:因为创业永远都是难忘的,这个是历史规律,没有什么可指责的,说现在的《东方时空》不好,我觉得现在《东方时空》很好,收视率也很高,但它不是我们那个时候的《东方时空》。我们那个时候的《东方时空》留有一种精神,在我的身上,在我的很多同事的身上,在今天的新闻频道,或者其他的新闻记者的身上,都有或多或少的影子,够了。现在该是下一个《东方时空》的时代,更需要的是中国新闻界有一次新的开拓性的变革,去迎接这个时代新的需求。
《东方时空》那个时候最重要的一点就是放弃,回头一看,每个人都经历了放弃,大家的日子都不错。周兵在兰州两套房子,张朝夕有稳定的工作,我同样在电台干得不错。但你要去为一个前途未卜的东西做出放弃,今天当然会觉得,白岩松、崔永元成了,但是当时是要放弃很多的东西,你敢不敢放弃?今天的人愿不愿意放弃?我不知道。因为今天拿到更多了,可能更难放弃了。你看现在的栏目组,还能随便进人,随便开了吗?劳动法之后不可能了,当年在一个混沌时期,有一种创业激情在里面。
接下来不能沉迷,接下来还有无数事要做。所以我觉得纪念《东方时空》二十年,跟纪念五十年是不一样的,纪念五十年的时候我们都沉湎了,因为那个时候都八十岁了。但二十年的时候还没有沉勉的资格,现在需要思考,要重新出发。
新京报:你始终有一种反思的精神?
白岩松:我始终会有这种警觉,我觉得,参与过《东方时空》创办、参与过那段充满理想,或者得说激情燃烧的日子,拥有那段难得的不正常时光的人们,应该继承《东方时空》的传统——就是永不满足,永远要有开拓之心,永远做的事情不能只是为自己。
我承认,我们现在很多人都是既得利益者,但如果20年前没有当初的那些既得利益者敞开胸怀,去包容去开放去创造去改革,像杨伟光、李东生、孙玉胜、时间、陈虻这一批人,如果没有他们这些既得利益者去为新的年轻人开荒拓路,怎么能有我们的今天呢?那我们今天成了既得利益的人,你在做什么呢?
我觉得纪念不能只是热泪盈眶和回望庆幸,而是还有一点:你今天在做什么?在为二十年后的我们在做什么?我觉得这点是围绕着2013年5月1日,电视人非常重要的一个命题。
“致青春” 沉浸不前就是背叛
新京报:现在谈到理想,很多年轻人都会说,自己的生活压力很大?
白岩松:我们那个时候的压力好像也不小,现在比那会儿要幸福得多了,大家总是在抱怨当下的年轻人,我觉得每一代年轻人都不容易,但是一代比一代更容易。你们现在担心的是房贷,我们那时候从来没有想过有一天还会有自己的房子,车就更没有想过。我们当时住地下室,你们现在怎么都比那个时候强吧。所以每代有每代人的不容易,青春从来就是不容易的代名词。
新京报:你觉得现在的《东方时空》和早期相比,有什么变化吗?
白岩松:我们共同积累下来的东西没有变,有时候随着岁数的增长更清晰,更应该去坚持。《东方时空》要做群体,当时每一个位置,每一个角色都有特别有趣的东西。今天某些部分被光环化了,光环留在主持人、制片人或者说创作者身上。
新京报:你一直在说,不想特别去留恋那段日子?
白岩松:我感恩、庆幸,这两个是非常明确的。这一生,曾经遇到过这些人,彼此帮助,共同向前走,真的是感恩。第二个是庆幸,赶上过那段日子。
我觉得生命中每一段日子都有每一段日子的好,人到中年,不继续上坡就顺坡下去了。当你成为既得利益者,能为现在的人做什么?敢牺牲一点自己的什么东西?否则的话,你仅仅自己得到又有什么意思?我认为是如果现在沉浸在既得利益的获得中,那就是对你过去二十年曾经拥有过那段日子的最大背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