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京大学 王文浩：狼毒花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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华北有花，其名“狼毒”。根系茁壮，花色朱红，极耐严寒，全身含毒。

曹正海拿起一个泡在汤中的红枣随手丢进嘴里。这是“狼毒汤”，用狼毒花熬制的汤。狼毒泡枣，是乡里治癌症的偏方。

2008年，曹正海被查出患有矽肺病，时而咳血，但当时病情的严重程度还不够级别。

2009年，曹正海被诊断为尘肺病I期。2010年，升级为II期，院方建议立即住院，“一到III期就进棺材了”。

但曹正海没有住院，他回到了家里。

大女儿正读研究生，二女儿在一所二本学校学英语，光学费一年就三万多的花销。看一次病要花数千元，可他还得供女儿上学。

他开始吃狼毒泡枣的偏方，药量逐渐增加。

2011年，曹正海没有去医院复查。“不用检查了，就是判了死刑了。”病根早在二十多年前便已埋下。

1986年，四台嘴乡发现金矿。响应国家大力支持乡镇企业的政策号召，私人金矿迅速发展壮大。88年，曹正海在矿上找到了一份打钻的工作，月入四五百元。攒了两年的钱，他盖起了房子、置办了新居，和媳妇一起搬离了一住就是五年的“大寨”式石头墩。

然而，好景不长，两年后，金矿收归国有，没有门路的曹正海与工友们一起“散了摊”。

八十年代下井打钻的典型是“不加水干打”，风钻一开，粉尘漫井。两年间，唯有口罩防尘的曹正海得上了尘肺病。

“没想过要求政府赔偿吗？”

“国家都挺好。咱老百姓没有必要给国家、给政府出难题。”曹正海笑了笑，脸颊整个凹了进去。他两鬓霜白，衣服上的袖口和领子磨得又脏又破，肩膀处有十几厘米长的口子，腰间则“怪异”地系了条绳——他说那是因为衣服上的拉索坏了。

近年来，乡政府已经给他上了低保，一年800元。按道理，70岁以上的老人才能享受低保，而他今年才52岁。

曹正海有个文件夹，里头是当年他下井的工本、工作证、村委会证明，和乡、县、保定市医院的各式鉴定文书一应俱全，除了办低保时被四台嘴乡扣下的矿上工作证明。虽然嘴上说“这些都没用”，但他始终保存着这些材料。

打小工、开摩的、种甘蓝，“干不了重活”的曹正海仍支撑着他的家庭。

“三分病，七分精神，精神压倒一切。你不能有了病就不行，目前这个家庭你是顶梁柱。”他自称是“毛泽东思想大学校”的毕业生，强调“做人就是要有魄力”——“没有上不去的坡，没有过不去的河，车到山前必有路，是好男儿就要挺起胸膛，什么困难都压不倒！” 曹正海还想再撑7年。

“为什么是7年？”

“我二女儿4年本科，三年研究生；大女儿7年以后也就嫁人生子了。”

他边说边笑，充满喜气，就像他家中的布置——红色的壁柜、红色的沙发、红色的“囍”字……甚至连三轮摩的都是红色。红色，是狼毒花开的颜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