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明是曾在重要電影節上拿到過大獎的好電影,進了院線卻備受冷落,類似這樣讓人無奈的市場悲劇,近年來曾多次重演。這一次,悲劇的主角換成了《推拿》。這部剛剛捧回了6座金馬獎的新片,於上周五正式公映。盡管該片在業內享有極高的口碑,甚至被奉為“今年以來最好的國產片”,但在影院的排片場次卻是少之又少,首周末票房成績還不到200萬元。有人為此憤憤不平地感嘆,影院根本是“拿仙草當韭菜賣”。
《推拿》先后在柏林國際電影節和金馬獎上斬獲頗豐,令一些喜歡文藝片的影迷十分期待。但令人驚訝的是,這部電影甫一登陸影院便被邊緣化,首日全國排片場次僅佔總場次的3%。上周六和周日兩天的排片量更少,周六全天全國排片場次僅為全國總場次的1.93%,周日稍有提升,也不過才2.42%。大部分影院每天隻安排放映一兩場《推拿》,還基本選擇在早上或中午這樣的非黃金時段,直接影響了該片的票房。
盡管院線如此冷落《推拿》,但這部影片的上座率其實並不比同期上映的商業片低。有不少觀眾特意想去看這部電影,結果卻因為不少影院沒有排片而扑空。眼看自己的作品受到這樣的待遇,《推拿》主演郭曉東、秦昊、梅婷等人紛紛在微博上發出呼吁,希望影院排映該片,韓庚、馮德倫、陳坤等明星也紛紛表示支持,希望院線能加大排片力度。但在昨天,該片在京城影院的排映總場次已跌至100場左右,淪為一部“看不見的電影”。
遭受市場冷落的《推拿》,卻收獲了觀眾的好口碑。該片呈現了盲人世界的一幕幕人生切片,讓觀眾感受到世間的悲歡離合,但故事結局卻給人以希望,是導演婁燁迄今為止“最溫暖的電影”。“盲人世界是一個邊緣化社會空間,他們的欲望和訴求很少被毫不掩飾地呈現出來,影片基於對這個群體的深刻觀察,更嘗試用可見可聽的語言,把健全觀眾帶入到不可見的世界。”影評人“大旗虎皮”認為,這部電影獲金馬獎確實是實至名歸。
一些不了解婁燁電影風格的觀眾,看《推拿》卻覺得虐心。有影評人認為,婁燁在創作《推拿》時並沒有在藝術上妥協,他繼續用第六代導演特有的標簽展現對底層人物的關懷,語言依舊、鏡頭依舊、風格依舊,貌似平靜的敘事掩蓋著難言痛楚,普通觀眾不容易接受。“越看越慌,我是心裡堵得慌,都快要到心塞的程度了。”有觀眾直言,電影中盲人的苦痛與哀傷,讓人感到壓抑。
作為一部好口碑的電影,《推拿》的市場遭遇,也令人反思。上海影協副主席石川感嘆,影院根本就是拿仙草當韭菜賣,“好片不受待見,觀眾隻有伺候爛片的命。”電影市場研究專家蔣勇表示,中國電影沒有形成評獎和影院的互動機制,電影獎項對影院排片沒有激勵作用,“《推拿》的票房不好,是中國電影人的悲哀。”
影評
黑暗中尋找生命的出口
周南焱
對絕大多數健全人而言,大概很難理解盲人的世界,那漆黑一團令人不願意去過多想象,因為肯定不會像閉目休憩那樣簡單。《推拿》的獨異之處,在於帶領視力健全的觀眾走進盲人的世界,看到盲人的愛與怕、欲望與尊嚴。這部影片不是對一個殘疾群體的同情與憐憫,而是透過對盲人世界的刻畫,通過表現他們黑暗中尋找生命的出口,進而喚起觀眾對自身的審視。在某種程度上,我們這些健全人身處於世,跟盲人沒有什麼兩樣。
《推拿》裡的一群盲人棲息於一家按摩中心,平時以按摩為生,但他們也有各自的悲喜憂樂,也有各自的愛情和欲望。盲人老王帶著小孔私奔,投奔老友沙復明謀取生計,打破了原來平靜的按摩中心。幾個盲人男女在彼此的情感世界裡,處於錯位的關系中。沉默寡言的小馬,遵循生理嗅覺去尋找情感對象,遭遇小孔的拒絕。喜感十足的沙復明試圖打動都紅,而后者對小馬一往情深。這些錯位的情感關系,既透露出盲人對愛與欲的渴望,也表達了更多的無奈和嘆息。
影片的節奏悸動而不安,小小按摩中心在欲望的刺激下,像一個定時炸彈那樣隨時會爆炸。這種令人心慌的感受,就像健全人摸黑走夜路一樣,四處潛伏莫測的危險,貫穿影片的絕大部分篇幅。電影裡多次出現的雨天,按摩中心外面大雨如注,盲人們之間的交流或平淡或熱烈,但總是心事重重,好像埋藏著某種危機,一頭即將扑來的野獸。盲人們的生活單調、壓抑,似乎充滿爆發的可能性。影片人物之間的戲劇張力,往往來自於此。
《推拿》的影像風格,與盲人世界十分契合。影片中有一段失焦的鏡頭,人物和場景全部晃動不止,有意模仿小馬意外恢復些許視力的感受,通過盲人的眼睛去觀望周圍的事物。這種影像風格可謂大膽創新,逼迫觀眾去體會盲人的世界。影片之前在柏林國際電影節上得到最佳攝影獎,絕對實至名歸。電影對盲人之間的情愛鏡頭,也表現得很有意思,畫面一點也不唯美,更多類似動物式的本能。這種畫面促使觀眾反思,那些層出不窮的浪漫愛情片,是不是遮掩了人性中最真實的部分。
雖然影片大多數時刻讓人驚惶,但最后還是讓這些盲人各自找到生命的出口。最勇敢的小馬走出了黑暗世界,和小蠻雙雙離開,重新開啟新生活。秦昊飾演的沙復明有著單向無望的情感,開頭處處詼諧,最終經受內傷,演繹得層次分明。在失落中,他反復誦讀三毛的詩,感人肺腑:如果有來生,要做一棵樹,站成永恆,沒有悲歡的姿勢,一半在塵土裡安詳,一半在風中飄揚,一半洒落陰涼,一半迎著陽光,非常沉默,非常驕傲。
沙復明和我們都一樣,生活不如意,但還是要繼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