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畢業后進入報社工作已經四年,從事輿論監督報道也有三年半的時間,慢慢感覺摸到了新聞的“邊”,但心中的疑惑也在不斷增長。
做記者變得越來越“心裡有數”
輿論監督記者的第一個身份當然是記者。如今媒體追求業績和效益,在激勵機制下,記者如果要出業績,需要對題材在報道之前進行自我審查。
比如:幾十位退休老教師,退休之后相關待遇卻得不到落實,老教師們向報社投書,請求記者予以監督。剛開始干記者的時候,我肯定會毫不猶豫接下,並且力所能及地為他們周旋。
可是今天,我作為職業記者的第一反應,卻是會掂量一下:這個題材是否適合、能不能通過審查、是否有可能進行報道?採訪過程中會遇到什麼現實困難?有多大的新聞價值?隻有這些疑問自我審查通過了,才更樂意去做調查,寫報道。一旦稿件採寫完畢,除非還有更值得報道的后續發展,否則多半不會再關注這些老教師了。由於出稿時效的壓力,自己早已將精力轉向了下一個目標。
最初,新聞的獵奇性決定記者必須關注老教師群體。但經過一次新聞消費后,新聞的多變性又讓記者必須遺棄掉這個群體。這些“不合理”卻滲透力極強的想法,在腦海中慢慢扎根蔓延。
從“憤激”走向“平和”
記錄歷史、伸張正義,是輿論監督記者的使命。剛入行時,自己也一直以這個使命為榮,以此為傲。所以在稿件的採寫中,或多或少帶有一些個人情緒,用“夾帶文學性的敘述方法”希望弱勢群體更受關注。這種帶有明顯個人傾向的寫作方法,讀者愛讀、網站愛轉載,稿件評分低不了,收入自然也水漲船高。
但隨著心態從“初生牛犢不怕虎”到“仰畏天、俯畏地、心中常敬畏”的變遷,自己對輿論監督稿件的採寫亦發生了改變。
農村問題、農民問題是黨報輿論監督關注的重點。但實事求是地說,農村問題並非簡單的“黑白”二分法能分辨清楚。輿論監督報道如果隻採訪當事一方,完全聽信他們的言辭,那麼稿件寫作非常容易,立場性也很強,讀者也會被“匪夷所思”的所謂情節所吸引。但如果傾聽雙方意見,了解整個事態的來龍去脈,便會覺得整個事態簡直如一團亂麻,很難界定彼此的對錯。那麼稿件寫作之后,容易變成“各打五十大板”,清湯寡水無味道。
讀者天生的“獵奇性”決定了越是打破常識的新聞報道,越具有吸引力。曾有一個笑話說:美國總統布什如果在新聞發布會上說要處決100萬伊拉克人和一個盲人,與會的記者定會置100萬人於不顧,紛紛質問為何要處決一個盲人。從新聞的新鮮度來說,100萬人比不上一個盲人。
中國人往往都有清官夢,希望找到一個清官為自己伸冤。為了能在浩如煙海的上訪隊伍中脫穎而出,一些上訪者的敘述自然趨利避害,夸大一些事實,希冀引起記者的注意。所以現在採訪時,我隻能預先假設坐在面前的是一個“謊言大師”,絞盡腦汁從其話語中找破綻。一旦全然聽信他的話語,稿件可能就要面臨“失實”的危險。
隻靠理想能撐多久
我始終相信,立志當存高遠,人不能沒有理想,但也不能指望一個人隻依靠理想生活。一個好的機制,會使那些有理想肯努力的人獲得應有的回報,實現良性循環。
水門事件中,伍德沃德和伯恩斯坦能夠名滿天下的背后,是良好的制度保障。完善的法律制度保証記者採訪不受干擾,報社頂住壓力專注於真相,給記者們保駕護航。
我記得報社一位知名記者在授課時提及,自己為了一篇報道採訪了十五天時間,積累了大量素材。而聽課的年輕記者卻竊竊私語:“如果沒有物質上的保証,一個人憑借興趣又能走多遠?要是我們半個月出兩篇稿子,一個月幾十分,獎金幾百塊錢,怎麼養活自己?房子怎麼買?房貸誰還?孩子誰養?”如果那樣,最終的結果可能是因為稿件數量不夠而走人,或者因為稿費不夠養活自己,改行做銷售、公關,甚至淪為“新聞掮客”。
曾經有許多記者擁有理想,但在最后,大多向現實妥協了,隻有少量的堅持下來。我認為,要讓記者們永遠“充滿朝氣”,就得讓他們覺得自己的付出“有價值”。
(作者為大眾日報記者)
來源:《青年記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