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学术的生命在于与生命同行——

访香港城市大学媒体与传播系李金铨教授

赵智敏

2013年07月31日14:59    来源:新闻爱好者    手机看新闻

什么是学术的生命?在不同的学人那里,答案亦有差别。有学人说,“学术创新是学术的生命”;有学人说,“学风是学术的生命”;有学人说,“诚信是学术的生命”;等等。在中国大陆特定语境中,因为不同时段及不同时段中的特定问题,决定着学人对于“何谓学术的生命”之回答内容的区别。

何谓学术的生命?是否有一种可能的回答,它适于任何情境以及任何情境中的任何人?就此话题,笔者访谈了香港城市大学媒体与传播系李金铨教授。李金铨教授早年求学于台湾,1971年赴美留学,在施拉姆创立的夏威夷大学东西文化中心传播研究所攻读硕士,后在美国密西根大学获得博士学位。1982年至2004年为美国明尼苏达大学新闻与大众传播学院教授。曾任香港中文大学讲座教授、台湾政治大学客座讲座教授、“中央研究院”客座教授,曾在美国、英国、加拿大、韩国、马来西亚和华人社会(包括香港、台湾、大陆)的50多所高等院校讲学。这些学术经历使得李金铨教授成就了别样的学术眼光和视野,也成就了他特殊的学术生命,带给他对于学术生命的不凡感受。

赵智敏(郑州大学新闻与传播学院副教授,新闻学博士。以下简称赵):您早年在台湾读书的经历以及后来在媒体工作的经历,对您后来的学术有什么影响?

李金铨(香港城市大学媒体与传播系教授。以下简称李):我从小学开始对政治新闻就感兴趣,长大以后也没有变过。我念大学时,跑到政治系去上很多课,从政治理论、政治制度到比较宪法和条约论都入迷,因为想毕业以后当好的政治记者。后来在美国读书和教书,我对美国的政治也很留心,每天读很多报纸,看很多电视新闻,每天早上一定看完《纽约时报》再去上班。我对台湾、香港和大陆的新闻都一路跟得很紧。这些兴趣跟我的学术应该是不能分离的,都是我关心的东西。如果说兴趣是一回事情,学术是另一回事情,学术不就是一个吃饭的工具吗?我的路子始终是结合生命跟学术的。

赵:李老师,记得您在一次演讲中谈道,有一次招聘员工,有一个员工在一家媒体工作了5年,您问他5年对他的研究有没有影响,他说没有,最后您没要他,您还记得这个案例吗?

李:是这样的,我在明尼苏达大学教了20多年书,有一次某名校毕业的博士来申请教职,他原来被美联社派到拉丁美洲做了5年记者。我问他这5年记者生涯对他的学术有什么启示,他说没有,接着讲了一堆拉美国家独裁者的笑话。我心中很纳闷,为什么他不会把这些笑话转化成学术问题呢,于是我在开会的时候反对请这种没有反思习惯的人。他到别的学校去了,学术发展好像不是特别令人瞩目。我以为,如果学术和生命可以分离的话,那是假学术。

赵:李老师,您能谈谈您早年的生活经历对您的学术的影响吗?

李:问题太笼统了吧?我想念新闻的人总是对文学感兴趣,喜欢写文章的。我念初中的时候,从乡下到镇里面念书,所有的时间都泡在图书馆里,东看西看,看到最后留级了。靠自己摸索,乏人适时指导,我一辈子都有看各种杂书的习惯。

赵:留级了?说说您成长的过程,比如说高中。您在一篇文章中谈到,大学毕业以后去一家报社。其实您是喜欢做记者的,后来发现也喜欢做研究,终于又有一个契机去美国读书,是这样的吧?

李:我在高中参加中文作文比赛、英文演讲比赛,反正是在乡下,竞争不激烈,我都得过第一名。我想做新闻记者想疯了。每一份职业都有神话的成分,空中服务员叫作“空中小姐”,护士叫作“白衣天使”,做新闻记者的人都有一种英雄气概,有使命感,想为民喉舌。我念了新闻系,反而诧异新闻系课程怎么这样空洞,于是大部分时间都挪到政治系、外交系去了。我想做政治记者,做政治记者要有政治学常识,我花很多时间在政治系里面。

当时有个陈博生奖学金,台湾各新闻系的学生都可以报考,金额最高,也是很高的荣誉。我侥幸考取了。考我的是“中央社”的总编辑和副总编辑,他们问我将来想做什么,我说想先做记者,但最终想做专栏作家。正好总编辑天天为台北5家报纸写社论,他眼睛一亮,对我特别青睐。大学毕业,服完义务兵役,我去报考“中央社”,总编辑把我当子弟兵看,因为是他给我陈博生奖学金的。

那时我在国外新闻部上大夜班,半夜12点到清晨4点,通宵独守新闻室,密切注意外电的动向,如有重大新闻,立刻翻译传发给台湾各报。记得有一个农历除夕,黎明时分,外边鞭炮已经阵阵声响了,我突然觉得孤影自怜,这时瞥见报纸有个一栏小标题,说夏威夷的东西中心在招生。我去考了,考上了,总编辑劝我放弃,说再做一年派我去伦敦。我说,我去读读书,两年后回来。

总编辑想训练我写社论嘛,给我创造机会。1970年北美和欧洲经济不景气,风声鹤唳,很多中国学人和工程师都失业了。“中央社”叫资深特派员从各地发回通讯报道,总编辑交给我这个初出茅庐的助理编译总汇,改写成一系列的文章,在各报纸连载5天。总编辑很器重我,我答应出去看看世界两年后回来。(后来转进学术界,就没有履行口头约定了。)

到了夏威夷的东西中心,是一个新的天地,开始接触到很多不同的新东西,尤其是认识传播学的创始者施拉姆,还有许多著名的学者,眼界大开。我发现自己还可以读书,不如试试看,看能不能攻读个博士。在另外一位名学者罗杰斯的引荐之下,很幸运地进入密西根大学,那里的社会科学是一流的,我念的博士班是由新闻系、政治系、心理系和社会系四个系合组的。我是第二届,那一年收四个人。我的博士班跟别的不太一样,是跨学科的,因此我有六成到七成的课程都在社会系和政治系学。我原来在大学花很多时间在政治系,念博士班时花很多时间在社会系和政治系,这就合力塑造了我的学术方向和旨趣,始终结合传播学和社会科学看问题。

赵:您说您在研究任何一个问题时都考虑背后的脉络,这种求学的经历可以说是脉络形成的基础吗?

李:我习惯从政治、经济、文化的脉络看传播,也从传播的窗口看到政治、经济、文化的脉络。

赵:您在2008年时回到了政治大学,在您做的演讲中您一直觉得自己是只“孤雁”,您还记得吗?这个视频我在网上看了两遍,我一直在想其实那个时候您在华人圈里已经非常有名了,您怎么会觉得自己是一只孤雁呢?

李:因为我没在台湾教过书嘛,一直在外面飘荡。

赵:您觉得只有回到台湾才能找到归属感吗?

李:不是归属感的问题,因为我是在那边出生、长大、受教育,却从来没有在台湾教过书,多少有点遗憾。我从美国毕业以后就来香港,又到美国去教书二十几年,来来回回几次香港,台湾的朋友老问我为什么不回去。2008年回去客座,犹如雁子归巢。

赵:那为什么说是孤雁?没有同路人吗?

李:雁子群飞,我自己挂单在外面嘛,没有什么特别意义。

赵:我觉得您的这个提法挺有意思,难道内心里您有一种深深的孤独感吗?找不到对话的人吗?

李:也不是那个意思,因为老不在家乡,当然会自问为何一辈子都在外面。

赵:是不是李老师骨子里还是有中国传统文人的情怀,试图通过自己的文字、声音以及笔端干预什么、改变什么?

李:中国士大夫情结是“以天下为己任”。但是西方知识分子的传统强调人格独立,思想自由。我有话就说,尽量说道理,摆证据。改变什么就难说了。但的确常有认识或不认识的人告诉我,对他们有启发,大概是他们客气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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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责编:韩鑫(实习生)、宋心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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