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曾發出買來的干炭和安眠藥。
事發前,小曾發出一張剛剛剪完短發的照片。
11月30日下午5時許,瀘州市納溪區瀘天化殯儀館。一名老婆婆不時掀開蓋在面前的布,對著布下那個“熟睡”中的人,一聲一聲地喚著“?兒……?兒……”布下的人是她的外孫小曾,今年才19歲。從昨日早上開始,小曾一直在微博中直播著自己自殺的過程。與此同時,網絡上各方正想盡各種辦法尋找小曾的位置,最終位置由警方鎖定,雖然家人和警察趕到家中將其救出,但當小曾送至醫院仍舊沒能搶救回來。
1天1晚 他做了輕率的決定
從11月30日早上8點開始,從買藥到他失去意識,他一共發出38條微博,每條微博評論轉發上千,最后一條微博轉發量達到6117,評論量達到31895。
從11月30日早上8點開始直播自殺,到下午2點過警方和家人找到少年,一共花去大約6個小時。不幸的是,報警沒有快一點,找人沒有快一點,少年19歲的生命,在一場魯莽又輕率的直播與圍觀中,永遠地失去了。
1
第一次流露自殺傾向
11月29日22:26
1個半小時內,他連發44條微博,接連幾次1分鐘內連發2條微博,顯得情緒亢奮並提及自殺、割腕
2
情緒趨穩
11月30日00:08—03:02
“謝謝大家的正能量和前女友不懈的開導,我睡覺去了,明早出門買買買。”
3
情緒逆轉
11月30日7:48
“今天是11月30號,這麼早不知道醫院和超市營業了沒,我冷靜的想了很久最后還是決定離開,不用勸我了,希望到時候不會有太多的痛苦吧,我也很遺憾自己做了這種決定,可是我真的無法再繼續下去了,另一個世界應該沒有那麼多的痛苦和無奈吧。”
4
開始直播8:20
“意外的容易,不過我這種長期熬夜的人”9:15“再感嘆一會我就走了”9:53“我已經不知道自己是在哭還是在笑了,我走了,希望大家都能幸福。”(在9點這個時間段,他似乎吃下安眠藥開始燒炭,其間有網友@警方報警)11:48“謝謝你們,我現在意識模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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求生意識
11月30日12:01
“炭燃了。安眠藥起效了,我還不想死,但是沒法自救了”最后話語11月30日12:34“到了最后一刻你卻拉黑了我。”在整個過程中,他說了3個“永別了”,從8點到12點半這4個多小時時間裡,他發了38條微博。
一心求死的人,已經對這個世界無話可說,既不希望有人看到,也不想看到別人了。
所以,他如果“直播自殺”,說明他即使求死的程度很強烈,仍想和這個世界打交道,也即仍有生的留戀。
——學者石勇
直播自殺4小時
買藥到點炭一直更新微博
11月29日晚上11:03,帶著失落心緒的小曾通過個人微博,上傳了自己最后一份原聲作品,隨后更新微博說“為一個女人自殺,我可愛嗎”,寒冷的冬夜,小曾沉浸在反復的悲傷、憂慮甚至絕望情緒當中,漫漫長夜無心睡眠。
經過一夜掙扎,30日早上8點,小曾再次通過微博告訴大家:“今天是11月30號,這麼早不知道醫院和超市營業了沒,我冷靜地想了很久最后還是決定離開,不用勸我了。”在接下來更新的微博中,小曾晒出了買好的安眠藥、鋼炭,准備好一切的他再次更新了自己的微博說“再感嘆一會我就走了。”隨后,他開始吃藥、點炭,中途不停更新著自己的微博……
在最后的幾條微博中,小曾一直說自己意識模糊,甚至流露出了求生的欲望,“炭燃了。安眠藥起效了,我還不想死,但是沒法自救了。”30日12:34,小曾寫下了19歲人生的最后兩條微博:“到了最后一刻你卻拉黑了我。”
網友微博報警
通過私信鎖定地址
微博一出,便一石激起千層浪。在小曾的最后一條微博中,評論數和轉發數都已經過萬。不少網友在微博中勸其不要沖動,不要自殺。上千名關心他的網友熱心開導勸阻,一度鬆懈了小曾的沖動絕望情緒。在看到朋友發出自殺直播的微博后,小曾的一名朋友@瀘州公安官方微博“平安瀘州”,官方微博在接到網友微博報警后,微博管理員第一時間將信息反饋至瀘州市公安局指揮中心,指揮中心隨即指令相關警鐘、部門開始全力查找。隨后,“平安瀘州”微博管理員通過私信從小曾朋友處縮小了查找范圍,鎖定位置為瀘州市納溪區永寧西村。
舅舅踹門而入
少年倒在沙發奄奄一息
“昨天下午1點過的時候我接到公安局打來的電話,問我家裡有沒有人。”小曾的舅媽紅著眼圈說,因為是警察,她有些慎重,便追問對方到底何事。
“對方問我跟小曾什麼關系,然后說他在微博上直播自殺。”聽到這個消息后,全家人立即從鄉下趕回,並告知警方小曾一個人住在永寧西村——小姨家閑置的房子中。下午兩點左右,家人和警察趕到了小姨家門口。隨即,舅舅踹開了小姨家的大門,發現家中門窗緊閉,屋中放著一盆燒過的鋼炭。而小曾正癱在一旁的沙發上。
搶救無效身亡
過程中突然停止心跳死亡
“下午2點40分接到120電話,隨后得知是警察撥打,且稱‘有個人自殺!’”參與急救的急診科醫生何霖說,接到有人自殺生命垂危的消息,立即和醫護人員趕到現場后。現場房內充滿炭燒味和天然氣味,小曾正平躺在客廳沙發,沙發旁地上有明顯炭燒痕跡,旁邊還放著一個鐵瓷盆,裡面還有未燒盡的黑炭。
隨后經醫護人員檢查,小曾昏迷沒有意識,面無血色嘴唇發白,呼吸微弱生命體差。對此,醫護人員立即進行簡單救治,並將小曾送往當地人民醫院搶救。“事先通知了專科醫生會診,並立即為小曾洗胃,但搶救過程中突然呼吸、心跳停止。”何霖說,“隨后又繼續搶救了50分鐘,最終還是搶救無效死亡。”
關於19歲少年
出事前
他說網上認識國外女友
昨日傍晚,19歲的小曾被送到瀘天化殯儀館。守在一旁的外婆和舅媽怎麼也沒想到,下鄉去了一趟,不過幾個小時的時間,活蹦亂跳的孩子就永遠也開不了口了。“?兒,?兒,你怎麼這麼傻……”每隔十來分鐘,外婆便會上前掀開蓋在外孫身上尸布,摸摸外孫的臉頰,輕聲叫喚。
中專畢業
父母離異 由外婆撫養長大
1995年,小曾出生在瀘州。11月14日,他剛過完自己的19歲生日。外婆說,當外孫隻有2歲多時,他的父母便離了婚,外孫判給了母親撫養,從此以后幾乎沒有了父親的消息,隻隱約知道,父親離開了瀘州,去了深圳。幾年后,母親改嫁,組成了新的家庭又有了兒子,不久后也離開了瀘州,到了海南做生意。年幼的外孫隻得交給外婆撫養。
2012年,17歲的小曾從瀘州江南職業中學畢業,就到海南跟著媽媽了,並在那邊找了一份工作。因為效益不好,今年他便辭掉了在那邊的工作,26日返回了瀘州,並在納溪一家金融公司工作。剛回來的兩天,小曾在外婆家住著,與外婆一起有說有笑。誰都沒想到,孩子卻一聲不吭地“離開”了。
異國網戀
告知家人 被當作是開玩笑
就在出事的前兩天,小曾告訴了外婆一個秘密。“他說,我在網上認識了個女孩子,現在還沒定,不要跟別人說。”外婆回憶說,當天外孫悄悄告訴了她這件事,還說現在女朋友在國外,明年春節會回來。“說是成都的。”外婆說,娃娃才19歲,隻覺得還是個孩子,全當是在開玩笑。
在外孫離去后的幾小時,外婆才看到外孫留在微博上的那些話。當看到外孫似乎是“為情所困”時,外婆忙說,“他好憨嘛,前兩天他說耍了個女朋友,我也沒有反對,面都沒見過,不曉得為啥子(自殺)。”
願每個人都被溫柔地對待
□朱昌俊
一個19歲的生命,以自殺的方式結束,令人扼腕﹔更令人難以接受的是,這樣的自殺行為於千萬人之間直播並持續了數個小時,但卻並沒有得到成功阻止。
寫下《世界如此險惡,你要內心強大》的青年學者石勇,曾如此分析過直播自殺現象:一心求死的人,已經對這個世界無話可說,既不希望有人看到,也不想看到別人了。所以,他如果“直播自殺”,說明他即使求死的程度很強烈,仍然想和這個世界打交道,也即仍有生的留戀。於此而言,在網友的圍觀下,固然有人報警並試圖安慰,但那些點贊甚至仍以炒作之動機揣度的人,或許是以最殘忍的方式斷絕了一位有自殺念頭的青年最后一次與世界打交道的機會,和其對生的最后留戀。見過無數的直播自殺,都仍未能讓我們對此多一份惻隱之心,實在是令人遺憾。自此以后,希望安慰與報警,應該成為每個圍觀者的自發選擇,而哪怕只是“安靜的圍觀”,也勝過點贊與譏諷。除此之外,網站方面,對於此種直播自殺,能否建立有針對性的組織干預體系,提升救助效率,值得思考。
或許是得知博主已經告別這個世界,他生前所發出的微博下面多了很多被點亮的蠟燭。其中一條評論這樣寫道:願你在另一個世界能被溫柔對待。我們也希望,每個人都能被溫柔地對待,也以同樣的溫柔給予別人。
“無論誰死了,我都覺得是我自己的一部分在死亡。
因為我包含在人類這個概念裡。因此我從不問喪鐘為誰而鳴,他為我,也為你。”——英國詩人約翰·鄧恩
直播自殺:是一種“網絡求助”
在今年的“世界預防自殺日”,中國醫科大學附屬第一醫院精神醫學科主任醫師秦曉霞說,網絡直播自殺等新的自殺方式屢屢“轟動”,也對社會產生了不小的負面影響,需要引起重視。雖然近年來,我國自殺率呈下降趨勢,但因身體疾病和心理疾病引起的自殺仍然不容小視,因疾病而自殺成功的人中,抑郁症患者排在首位。
發出自殺信息就是發出“求助信號”
近年來,隨著網絡媒體的日漸發達,“網絡直播自殺”的消息也逐漸增多。據媒體報道,今年2月,一個網名為“中分姑娘SOSO”的女子在百度貼吧長沙吧內發帖直播自殺,稱自己正在長沙一家酒店,並發出詳細的圖文描述自殺進行的過程,畫面血腥。7月,一寧波網友“順行天下SEN”在微博上發布厭世信息,表示“10點前完成結束自己生命的過程”,最終被民警找到,身上攜帶多把刀具。8月20日晚8時,武漢一小區內,一 90后女孩因情感問題狂吞20余片安眠藥及其他各類藥物近100片,而且邊吞藥邊用微信直播自己的感受。9月3日晚上11點30分左右,成都市華陽一小區內,一名30多歲的女性因情感糾紛吃安眠藥、割腕自殺,並在微信朋友圈內直播自己割腕自殺的圖片……
微博、微信直播自殺的報道如此頻繁,究竟是何原因?秦曉霞認為,真正自殺意念很強的人,一般很少暴露自己的決定。而這類網絡直播自殺或公開跳樓、跳橋的人,往往是內心充滿了矛盾的人,既有巨大的壓力、苦悶、煩惱,也有希望被關注、被幫助的心理。可以說,發出直播自殺的消息就是在發出一種“求助信號”。作為旁觀者,如果遇到直播自殺的人,首先應讓其盡量平靜下來說出自己內心的真正訴求,在可能的情況下盡力幫其解決,比單純勸對方“想開一點”要更有用。
遭遇嚴重生活事件就要警惕他自殺
秦曉霞介紹,近年來我國自殺率的下降。但值得注意的是,目前自殺率的下降並不是建立在精神衛生科學的醫生、設施、宣傳等增加的基礎上,因此,因心理問題導致的自殺仍然需要引起重視。“我國預防自殺的專業機構,據我了解,目前隻有北京的心理危機研究和干預中心,有自己的熱線、網站,需要這方面幫助的人可以通過這些方法取得聯系。”秦曉霞說。
現代社會,人們生活壓力普遍較大,不少人都曾經出現過“不想活了”的念頭。秦曉霞介紹,這種念頭的確屬於一種悲觀情緒,但與真正的自殺行為之間並不存在必然聯系。真正的自殺高危人群,首先是抑郁症等精神疾病患者,即使是非抑郁症患者,如果家族中有過精神疾病史,也需要格外注意。最后,罹患重大疾病或近期遭遇嚴重生活事件的人,也要警惕自殺。如果全社會能對心理疾病多一點關注、少一點誤解,就能夠有更多的抑郁症患者獲得及時正確的治療,避免疾病帶來的悲劇。(記者肖婷 孟飛 實習生王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