导读:“听过很多道理,依然过不好这一生”这句并不是我想出来的,而是我的一个朋友。
这世界上有太多的能人,你以为的极限,弄不好只是别人的起点。
我喜欢“电影和观众在一起”这句话,就是和观众们在一起成长,大家一起感知这个时代的变化。
有人说,这是一个台风来了猪都能飞的时代。但是,我不希望自己是猪,因为风停了,我们就摔死了;我也不奢望自己是风,我希望我们是一棵全天候的树,可以杵在这里。
韩寒导演首秀《后会无期》将于今日上映,此前试映美誉度颇高,发行方甚至将其与姜文导演的首部电影《阳光灿烂的日子》相提并论。对于这些溢美之词,韩寒本人倒是颇为清醒。他坦承电影上映之前出现各种好评都是正常,发行方老板也一定要把话说得比较漂亮,但作为导演,自己还是要保持清醒。而在影片上映之后,无论票房好坏,他希望媒体都不要过分去渲染——因为“唯票房论”对中国电影来说并不是件好事;而对他个人来说,这不过是新导演的第一部作品,评价好坏都正常,“做好我自己才是和观众在一起。”
除了那条狗,角色里都有我的影子
记者:为什么要跨界当导演?
韩寒:在我很小的时候,我有四个梦想,第一是要当一个科学家,第二是要当一个好的作家,第三是成为一个冠军车手,第四就是拍电影。我的第一个梦想在我高中数学不及格以后就破灭了,现在更是来不及实现了;第二个梦想是17岁的时候开始,后来我发现我的盗版书卖得比正版书多的时候,我知道那个梦想基本上算成功了;后来我又去参加了职业赛车,我记得第一场比赛是特别矬的,因为我第一个弯就倒了一把车,但是十年以后我获得了七个年度总冠军。
至于导演梦,我小时候看《成长的烦恼》时就有了。我也算是国内第一批追美剧的人,后来有一个夜晚我连续看了《终结者2》、《真实的谎言》、《生死时速》和《侏罗纪公园》四部影片,当时就想,算了我还是不当了!又经过了十几年,看到了很多的烂片,我又找到了当导演的信心。
记者:电影为什么叫《后会无期》?
韩寒:后会无期的意思不一定是永别、诀别,而是两个人可能会见面,也可能不会见,但是没有约好什么时候会见。现在被理解为告别而不会再见面的意思,其实不是这样的。
记者:一般新导演首拍电影都会投入很多自己的经历和感情,这部影片中有多少你自己的影子?
韩寒:我觉得除了那条狗,都有自己的影子。但你要说都没有也可以,因为这完全不是一部自传式的电影。一般来说新的导演或者作家,第一部作品很容易拍成或写成自传式的。这很简单,因为自传式的经历可能更生动。但是,自传式的作品在我十几年前小说《三重门》里已经完成了。
记者:有观众说陈柏霖、冯绍峰和钟汉良三个人加起来就是你,一个写作,一个开车,一个向往自由。
韩寒:还有人跟我说过绍峰和柏霖的角色是一个人的两面,我觉得性格上来说,怎么说都会涉及一点。但我不想过多解读角色,观众带着先入为主的想法去看电影,就不好玩了。
记者:三个男性角色中,你最喜欢哪个?
韩寒:我个人喜欢绍峰的角色,他真的就像很多人,带有一点小小的虚荣和虚伪,包括他说的“满地都是我的朋友”,直到最后他还在说。事实上,从头到尾没有他的朋友出现。他去见老乡,两个人生活差得特别远,见面都聊不到一起。这个角色很难演,要演出一种没有存在感的存在感。他没有具体的事情,也没有做出特别英雄的事情,一路都在英雄气短,越走越挫。
记者:这跟你本人并不像啊,为什么会喜欢?
韩寒:我倒不是那种越走越挫的人,但是我觉得他特别像我身边好多朋友。乍一看,他是个老大,去到哪里好像都混得特别好。事实上,他自己蛮心酸的。
我在《后会无期》“客串”了两次——两只手
记者:为什么客串《分手大师》,却没演自己的片子呢?
韩寒:《后会无期》这个片子里我也有出演,但你们都没有发现。我客串了两次——两只手。贾樟柯被门夹着的那只手是我演的,冯绍峰夹卤蛋的那只手也是我演的。
记者:演戏很有信心吗?
韩寒:真的要很有信心,我早就正脸出镜了。我觉得导演不应该在戏里出镜,因为当我出来,观众一定会笑,但这种笑不是因为在戏里觉得好笑,而是出戏。所以我特别希望隐匿在电影当中。
记者:据说片中有很多开车的镜头,经常是拍完镜头后就把冯绍峰从车中拽出来,你自己甩甩尾、漂移一下。
韩寒:我做这些是为了操作起来更方便,而且也省钱不需要特技演员。
记者:你怎么看植入广告?
韩寒:我们的植入还是非常非常少的。POLO是我们最早植入的,公路片肯定要用车,我们就找了气质比较符合他们这个收入阶层来开的车,而且对车做了一些改装,更加电影化。
我比较讨厌植入来干扰叙事。假设我以后还做电影,合适的话也可能有两三个植入,但是对植入的要求很高。我会首先做完剧本,看剧本里面不得不出现的东西,然后再找最合适的来植入,不会因为植入的要求来改戏,这是绝对不可能的。
记者:作为你的第一部电影,有没有让你得意的镜头?
韩寒:我最得意的是我们拍了一个长镜头,袁泉打台球,这个长镜头有两分多钟,袁泉是一镜到底,但你们现在看到的是分切镜头。因为我觉得演员的表现没有分割镜头好,就毅然决然地把那个长镜头给删了。我觉得这才是我比较满意自己的一点,不会去炫技。
片中只有一句“金句”——汽油车不能用柴油
记者:电影里有很多金句,是不是要跟观众传递一些人生道理?
韩寒:其实我真的没有特别想要写一些金句,可能是我的小说风格就是这样的,而且我也做了一些口语化的变化。比如“听过很多道理,依然过不好这一生”,其实这是一个很书面化的语言,没办法在片子里说出来。所以,王珞丹在片子里说的是“算了吧,从小到大听了那么多道理,我依然过不好我的生活”。我认为整个电影里的金句只有一句,不能说经典,但是真正有道理的、无法反驳的,那就是——汽油车不能用柴油。而其他的所谓道理,我觉得都不一定对,包括很多女孩子喜欢的“喜欢就是放肆,爱就是克制”,爱为什么就是克制呢?因人为异。
记者:“听过很多道理,依然过不好这一生”让“依然体”在网上很火。
韩寒:这句话代表了很多心声。但这句并不是我想出来的,而是我的一个朋友。他写了一句话,叫做“听了那么多大道理,仍旧过不好这一生的生活”,我特别有感触,觉得特别适合这个电影,就跟他打了一个招呼,用做电影的台词。让我用“依然体”造句的话,我会说“我做了这么多时间的后期,依然觉得还可以做得更好”。
人可以不上学但不能不学习
记者:几位出品方人都拿你这部《后会无期》和姜文的《阳光灿烂的日子》相提并论,你怎么看?
韩寒:这部电影并不是《阳光灿烂的日子》,风格也不一样。至于它在中国电影的位置,是需要最终上映之后观众说了算的。但对于新人导演来讲,处女作都很重要。有的时候新人入行,尤其是外人入行的时候,的确会遭遇一些异样的眼光,但我觉得这些都特别正常。因为你没有证明自己的胆量,你就不要去怪别人异样的眼光。假如现在邓超,或者(陈)思诚,对我说想来参加赛车,我心里肯定会想“你们行不行啊?”但是我嘴上一定会说祝福你们。当然,外行和内行、新人和老人、跨界和不跨界,不重要,只有做得好与不好、专业与不专业。
记者:别人都用天才来形容你,你是不是也觉得自己可以在很多领域获得成功?
韩寒:这部《后会无期》,我们筹备了大概一年左右,我自己为此准备了很久。我觉得这个世界上没有什么毫无道理的横空出世。真的,如果没有大量的积累、大量的思考,是不会把事情做好的。在经历了这部电影以后,我觉得我要学的太多了。这世界上有太多的能人,你以为的极限,弄不好只是别人的起点。所以,只有不停地进取,才能不丢人。慢慢来吧。人可以不上学,但一定要学习。大家调高预期也可以,调低预期也好,我们就踏踏实实把自己的作品做好,希望将来我可以做一位更好的导演。
记者:现在你更习惯被称为“导演”还是“作家”?
韩寒:都可以。随便。
唯票房论对于中国电影未必是好事情
记者:《小时代3》票房喜人,你会担心《后会无期》的票房吗?
韩寒:我真的没有太多考虑《后会无期》是否卖座,我相信《后会无期》肯定不是一部烂的片子、差的片子。至于它是好或者说一般,我觉得这是仁者见仁、智者见智。每个人的审美口味都不一样。提前场口碑好很正常,上映以后一定有不同的声音出来。这些都是正常的。
我相信这片子的票房也不会差,但不管是好还是一般,意料之内还是创造奇迹,于我于媒体我都希望不要过分地去渲染。因为如果真的特别唯票房论,对于中国电影未必是好事情。我印象中,好几年前,我们经常有那些特别拿得出手的片子,无论是《阳光灿烂的日子》、《霸王别姬》还是张艺谋的那些片子,跟同时期的世界上的其他电影比较都毫不逊色。好几年中国电影已经没有那样特别能拿得出来的优秀电影了,唯票房论当然也没什么错,市场经济嘛,但是这部电影,我还是希望大家关注的是电影本身。
记者:发行方替这部片子喊出了很多豪言壮语,你有压力吗?
韩寒:作为我们的发行方老板,他一定要把话说得比较漂亮,但作为导演,还是要清醒,知道什么是真正的声音。那种声音第一来自你的内心,第二来自上映之后很多人的评价。
怎么拉票不重要,对得起观众买的票才重要
记者:现在很多导演纠结于是迎合观众还是坚持自我,你怎么平衡这个问题?
韩寒:我喜欢“电影和观众在一起”这句话,但这并不意味着我们要迎合观众、去讨好观众,去研究他们喜欢什么,然后去拍什么,而是和观众们在一起成长,大家一起感知这个时代的变化。因此,观众喜欢。一部电影从策划到上映要经过一年多,那时候iPhone6S都已经出来了。而且,观众是一个非常大的群体和概念,照顾了那头,就照顾不了这头。过于研究他们在想什么,最后你连自己在想什么都不知道了。有这个工夫,还不如让自己感知得更多、做得更好。总之,我觉得我们是在拍电影,不是在拍马屁。
记者:作为导演,你怎么看现在的中国电影环境?
韩寒:现在的中国电影真的是处在一个很好的时期。我遇到了好多做影视的朋友,他们一开口就是十亿。常有人问我“你缺钱不缺钱?”这在几年前,只有向我借钱的人才会这么问我。现在大家都非常地狂热。我觉得越是在这样的环境下,可能我们越是要冷静一些。大家都在看着那些成功的,忘却了那百分之九十九的失败的,或者是做得很优秀但票房很一般的那些电影。
有人说,这是一个台风来了猪都能飞的时代。但是,我不希望自己是猪,因为风停了,我们就摔死了;我也不奢望自己是风,我希望我们是一棵全天候的树,可以杵在这里。总之,和观众在一起。但是观众都很聪明,他们接触很多新的东西,所以对我而言,做好我自己就是和他们在一起。怎么拉票其实不重要,我觉得对得起观众买的票才重要。文/本报记者 肖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