編者按:自1948年6月15日誕生起,人民日報始終與時代同步、與人民同行,忠實記錄中國革命、建設和改革開放波瀾壯闊的光輝歷程,見証國家發展,推動社會進步。65年艱辛奮斗,65年春華秋實,與新中國共同成長,與新時代一同進步,人民日報又站在了新的起點上。人民網特別推出人民日報創刊65周年紀念專題,重溫歷史動人瞬間。
2005年是人民日報重要創始人張磐石(1905—2005)的百歲誕辰。他曾任晉冀魯豫《人民日報》、華北《人民日報》的社長兼總編輯。1949年8月1日我報升格為中共中央機關報,他任副社長,主持日常工作。對張磐石漫長的革命經歷,文獻記載很少,人們所知不多。錢江同志對此作了研究,現發表這篇短文,亦是對張磐石老前輩的紀念。
張磐石,原名潘敬業,1905年6月8日(清光緒三十一年五月初六)生於山西省壽陽縣西部平頭鄉潘家溝村一個貧苦的農民家庭。祖父潘湖源為人剛直,由於常在村中主持公道,在村民中頗有聲望。父親潘玉和勤勞儉朴,謹慎細心。約在1910年,張磐石懂事時祖父去世。當時家中勞力較多,買或租了本家絕戶和窮苦孤寡戶的土地,這個家庭漸至中農家境,足以溫飽。
張磐石從小就對身邊的事情非常關心。他懂事以后發現,村裡的窮人年復一年地多了起來,不少人窮得難以為生,村裡賭博、吸鴉片、偷盜搶竊的事也漸漸多了,近300戶人家的大村子,集中大量土地的大地主因為分家等原因幾乎沒有了,兼賒加利或放債等店鋪卻一點點多了起來。洋貨的廣告鄉下也有了,還有人從太原帶來留聲機和肥田粉(化肥),使村民感到新奇。當時人們對清朝統治巷議已多,張磐石直到晚年還記得一首當時流行的童謠:“洋取燈兒(火柴)洋旱煙(香煙),宣統隻坐一半年”。
這首童謠流傳前后,辛亥革命發生了,幼小的張磐石聽說“省裡反了”,但對革命是怎麼回事完全不懂。在潘家溝,原有的生活禮數、民風習俗乃至清朝裝束,依舊保留了很長時間。他記得閻錫山派人下來查男人留辮子、查女人裹小腳,一時查禁不絕。張磐石本人直到12歲還在腦后留著長辮子,這已是1917年的事了。
潘家溝村民受教育程度很低。有些人上了私塾,會寫下名字和認寫些常用字和數字,就很說得過去了。這個村裡從來沒有出過一個秀才或像樣的讀書人。文氣如此低迷,以至村裡人的最高要求,就是到城鎮雜貨店(前店后廠)學生意。
好在父親主張孩子讀書,張磐石在8歲那年冬天隨二哥上了私塾,由“百家姓”、“四言雜學”發蒙,老師也是村中農民,除了認字教不出別的。大約到民國三四年間,潘家溝村有了“洋學堂”,老師是鄰村的秀才,開始教手、足、刀、尺之類“洋書”,也能唱個把歌曲,體操等只是為了應付縣裡派來查學的勸學員,完全是糊弄一下。主要課程還是四書五經,倒也使張磐石從小打下了頗為扎實的古文基礎。
張磐石12歲那年,壽陽縣舉辦“觀摩會”,相當於全縣“會考”之類,潘家溝村派出張磐石等5、6個孩子參加。賽程規定優勝者可由縣城高小錄取。結果張磐石榜上有名,但村裡主事者隻允許一個富農的兒子陳某到縣裡上高小做“洋秀才”。張磐石后來才知道,是嫌棄他家貧賤沒讓去。這件事深深傷害了張磐石的心,反倒激發了他刻苦學習的勁頭。
第二年,縣裡再次舉辦“觀摩會”,張磐石依然名列前茅。這回,潘家溝村的主事人讓步了,同意張磐石進城上高小。誰知此事還引起村裡人和家人的爭論。村裡有人認為張家門第不高不配去,父親轉而要張磐石去學生意,不願提供學費。所幸張磐石的姐夫在縣城做生意,力爭張磐石應該進城上學,還願意提供一些食宿幫助,終於使好學的孩子成行。13歲的張磐石從此再也沒有長住過本村。
他就讀的高等小學設在科舉時代的受川(壽陽縣古稱)書院,到處懸挂尊孔的匾額和對聯。但這裡的課文已屬“洋學堂”,數學課時較多,也學物理、英語、地理。學校開世界史課,教學生唱一些“哥哥華盛頓,弟弟拿破侖”之類的歌曲。講授中國歷史、經學的老師都是秀才、舉人,每年還要祭孔、祭關岳(武廟)。
張磐石進高小次年,“五四運動”爆發,在京、津、太原讀書的大學生們於星期日來到壽陽縣城,打著白旗在街上做愛國講演,鼓吹反對日貨。他們演說之新奇引起張磐石的極大興趣,使他重新思考從小受到的孔孟之道和家庭教育,認為這種傳統教育不能經世致用,不能使祖國強大起來。
這時的張磐石,已在縣城高小脫穎而出,成績優異,獲得過本年級年考第一名。“五四運動”新風吹來,喚醒了這個14歲少年的心,他不想學做生意了,也不願意就此輟學去當小學教師,他決心去省城太原上中學,走一條嶄新的人生道路。張磐石的青少年時代(之二)錢江2005月11月03日 第4版() 人物
張磐石要去省城太原讀書,還有一個重要原因,是父母包辦婚姻,在他15歲的時候娶來了一個年歲相仿的妻子。
張磐石對包辦婚姻很不滿意,向父母提出,分家時將應得部分交給妻子過活,他本人到太原投考官費的師范學校。
1921年,16歲的張磐石順利地考取山西省第一師范學校。由於每學期可以領到一些錢,他從此獨立生活了。
父母為張磐石包辦的妻子,入門后不久就病死了。這件事強烈地激發了張磐石對社會的不滿和反抗。張磐石認為,不能怪那位女孩,也不能怪雙方的父母,父母總是真心疼愛孩子的。但是,要仇視腐敗的“世道”,這世道導致了一幕幕的悲劇。
進太原師范頭兩年,張磐石還是一心做好學生,對數、理、化和外語都努力學習。他的思想逐步活躍,加入了學校研討新思想的“共進學社”,還在其刊物《共鳴》上發表新思想討論的文章。
當時的張磐石贊成無政府主義,對《共產黨宣言》和《共產主義ABC》等書刊則讀得似懂非懂,比較欣賞的還是孫中山的革命思想。1925年冬,張磐石加入了國民黨。
1927年春,一批國民黨人要在壽陽縣籌辦一所中學,邀張磐石參加籌建,這很合他的心意,由此成為壽陽中學的創始人之一,他擔任校訓育主任,兼教文史及體育課。他在壽陽中學教了兩年書。
山西的政治形勢比東部沿海慢一步,到1928年秋后比較明顯地影響了壽陽。張磐石的進步傾向很明顯,受到校長劉懷琪“告誡”,暗示他離開。
張磐石感謝校長“高抬貴手”,待教完這一學期,就於1929年9月到日本留學去了。這時,革命的種子已在壽陽中學播撒下去,后來有許多學生成為共產黨員。“文革”期間,張磐石被關押,專案組成員專門到壽陽調查,提出若干問題,其中包括,那時的張磐石有高薪顯位,為什麼拋棄一切去日本?
張磐石的父親非常明白,兒子萬裡出國,是為了探求真理!他知道兒子不能留在壽陽了,就說:“你教書賺的薪金,家裡沒有動,拿去做路費吧。”張磐石感激地取走了一部分。
當時,張磐石對國民黨感到幻滅,對前途深感迷惘。他想走得遠遠的,看看外面的世界,再從外邊看看中國,好發現問題,尋求國家和個人的出路。
來到東京,他同許多留日學生一樣,到東亞日語學校學習,准備報考日本大學,但沒多久就放棄了這個念頭。他結識了一批進步留學生如王炳南,日本左翼作家惠永直等,從他們那裡得到大量馬克思主義著作,如飢似渴地讀了起來。
對照社會現實,張磐石看清了自己的人生意義,決心很快回國投身革命。他在晚年回憶說,他其實是“游學日本”,學還是認真地學了,那是在“資本主義社會大學”裡學了,沒有進正式學校,他到日本學的是馬克思主義。
1930年蔣馮閻中原大戰爆發,山西留日學生因匯兌不通,困居東京等地,山西留日同鄉會派出3個代表,張磐石為其中之一,返晉要求當局救濟。
盡管財政困難,當時主持山西政務的省主席商震還是答應了留日學生的請求。張磐石在太原讀報,看到了“圍剿”江西蘇區紅軍的國民黨師長張輝贊被俘的驚人消息。這使他知道,馬克思主義已經在中國得到認真實踐了。
1931年春返回東京后,張磐石積極准備,打算到蘇聯或德國去看看。這時,“九一八事變”發生了,張磐石決定:回國抗日。
張磐石回到太原,到太原一中當圖書館主任,積極參加抗日救亡運動,結識了進步學生谷景生和周頤等,靠近了中共地下黨組織。不久閻錫山重奪治晉大權,打擊共產黨人,張磐石被列入黑名單。
得知消息后,張磐石回壽陽過了農歷春節。他在家中告訴父母兄弟姐妹,自己要離開家鄉,去為國家和人民“做點事”。他用父母能夠聽懂的話說,兒子不但要“除暴安良”,而且比以前更激烈,要加入真正的革命黨,推翻不合理社會。父親對他說:以前你在縣裡做的事,我們很滿意,今后隻要給世人做好事,也不要再顧慮家裡,打個信給家裡就行了。這句話感動得張磐石淚流滿面。
1932年初春,張磐石來到北平,一度以教書和為報刊撰稿為生。他和來到北平上學的谷景生、趙宗復取得了聯系,加入了左翼社科聯盟,很快主持社科聯出版部的工作。
經過考驗,張磐石於1932年加入中國共產黨。那天是11月7日,他參加紀念“十月革命”游行來到前門,接到通知到地下黨委范若愚處,進行入黨談話。介紹人朱寶善是張磐石在太原就熟悉的,但這次見面握手寒暄之后立即嚴肅起來,先定下彼此之間的“關系”以備受查捕時應付敵人,然后談黨綱、黨章等,談得十分認真。
一周后,黨組織為張磐石在西單街道支部舉行了入黨儀式,從此他正式任社聯秘書、黨團書記,成為職業革命家。
這年,張磐石27歲,這是他新生命的開始。
(來源:《社內生活》 2005月10月13日 第4版 人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