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京的北五环外,距离天安门有20多公里,离首都国际机场近30公里,到北京站要坐一个小时地铁,到北京西站则要一个半小时。这里有一片庞大的居民区,住户大部分是年轻的新北京人。他们每天清晨“进城”工作,晚上才能回家睡觉,所以,白天在这里见到的,大多数是推着婴儿车逛街的老人。临近春节,被称作“睡城”的小区越来越冷清,连以往每天都要排队的饭店都没几桌生意。
在北京工作的武汉人李华信,正和朋友在这片居民区里一个略显冷清的饭店里吃晚饭。再过几天,他就要回家过年了,这家常来的饭店也将关门休假。李华信对桌上这盘刚端上来的粉蒸肉显然不太满意:“武汉的粉蒸肉是咸鲜的,不辣。这是甜的,还那么辣!”李华信说:“昨天做梦,梦到粉蒸肉。今天我妈给我打电话,问我回家想吃什么,我脱口而出‘粉蒸肉’。”
回家的感觉,可能就是通过这些独特的家乡美食体会到的。在李华信眼中,武汉就像一个粉糯糯的小人儿,顶着一碗同样粉糯糯的粉蒸肉,一身香气地迎面扑来。
最近,一名网友将各个省份根据其地方特色画成了拟人的漫画形象,一个个活蹦乱跳的“省份小人”走红网络。天南地北的人们开始纷纷认领自己的家乡。“啤酒白酒一起喝,壮哉我山东大汉啊!”“头上别一个饺子和香菇,手里举一串糖葫芦,这就是俺家乡,俺们辽宁人全是吃货!”“阿拉上海姑娘手里那客小笼包应该是南翔的。”
有趣的是,在“外地人”都大赞漫画画出了各省神韵的同时,土生土长的“本地人”却有不同意见。李华信也找到了“湖北小人”,对于一身军装——象征辛亥革命、手端白米饭、两尾江鱼围绕的漫画形象,他觉得不够尽兴:“的确是鱼米之乡,可是我的粉蒸肉呢?!”还有天津人说:“怎么又是狗不理,怎么着手里也得举一套煎饼果子!”河南人说:“头上应该扎点有烩面感觉的丝带。”山西人说:“没有面还叫山西吗?作者肯定不了解山西。”大家的意见集中在“吃”上,而食物也正是这组漫画用来表现省份特征的最重要元素之一。
之前曾在网络流传过一幅“吃货眼中的中国地图”,山西的肉夹馍和稠酒、云南的过桥米线和汽锅鸡、海南的海鲜和椰汁、宁夏的黄河鲤鱼和枸杞……这些特色美食,构成了“舌尖上的旅游”攻略。
郑州人严舟,妈妈曾在铁路工作,经常跟着列车外出,每次回家都会给他带来各地特产。严舟幼时对各地的印象,就是通过这些食物搭建起来的,比如新疆有哈密瓜,山西有醋,浙江有粽子。不过,他一直存着一个困惑:“浙江的粽子为什么是咸的?”后来去了北京念大学,严舟发现,一场关于“粽子是甜还是咸”的争论,在来自全国各地的同学中间从没停止过。
学校食堂一般只卖豆沙粽或者枣粽,这和严舟熟悉的味道是一样的。可是同寝室的浙江同学很郁闷:“吃面条还是米饭,我可以无所谓。只有粽子,必须是肉的!”同样“不可调和的矛盾”还出现在豆花身上,这个相反,是南甜北咸,还有若干区域甜咸通吃。
如今严舟已在杭州工作数年,早就对咸肉粽、甜豆花之类食物欣然接受,连鸭头兔头、莼菜、猪脑,这些他在家不曾吃过的东西,也吃得不亦快哉。每次过年回家,严舟都会像当年的妈妈那样,带回去新奇的食物。去年,他买了一条产自宁波的海鳗干。“回家后,我和我妈研究了很久怎么烧,最后决定撒点盐清蒸,可谁知道它本身就这么咸啊!”严舟至今还记得客人们吃了之后,脸上“欲说还休”的挣扎表情。
而在北京生活了快10年的上海人林之也好困惑,“我告诉别人自己是上海人,有人说不像,因为听不出口音,而且不挑剔,对吃住都很随和;也有人说我像,因为我对细节很关注,屋子打扫得很干净。”林之说,“大家对上海人的印象是比较会料理小日子,甚至有点市井气。我父母那一代人可能因为教育和环境的关系,日子艰难自然就节俭,现在已经不完全是这样。”
人们对各地风土人情的印象,总是源于历史传统。在这组省份拟人漫画中,头发簪一朵牡丹花,身披华丽的唐式衣裙,手持一把绫绢团扇,上书“中原”二字,这个姑娘是河南;一手拿粽子一手拿金币,斜挎书包,胸襟还别一朵白兰花,这个少年是浙江;头戴苗银发饰,抱着一坛茅台好酒,这个小巧玲珑的少女是贵州;还有认真绣花的江苏,宠物是熊猫的四川,拉一把京胡的北京,坐骑是牦牛的西藏……
而关于地域差异的故事,从食物、特产到性格、观念,一直都在制造着各种笑料,比如这组“××眼中的中国地图”。在山东人眼中,山东是家,东北人是远亲,福建很低调;在贵州人眼中,东北太冷,华北太干,湖南太热,只有贵州是气候宜人最美的家;而在四川人眼中,全国可以分为吃米饭长大和吃面长大这样两种区域,而四川的家乡菜是天下最好吃的。总结下就是一句话,谁不说咱家乡好。
类似的调侃并不止在中国,一张“柏林人眼中的欧洲地图”上标注着:英国——远方亲戚,多管闲事;法国——慢、闲,各种吃喝玩乐;波兰——这个国家的人不爱笑;芬兰——也许我还在用某牌手机。
每张地图之下,作者和转发者都会善意提醒:只图一乐、不可当真。毕竟,如今上淘宝网能买到天下特产,出个省、出个国都不是什么难事,再加上求学、工作带来的人口流动,早就让各地都带上了那么点“他乡”的特征,在北京、上海、广州这样的大城市更是如此。
人也一样。只有每年为数不多的几次回家,才会让这些游子猛然嗅到家乡的味道,大部分时间,他们都融入了长期生活的这座城市。不过,就像李华信依然只爱咸的粉蒸肉, 严舟还是喜欢豆沙粽子,林之也念念不忘小杨生煎,家乡特色不会那么快就被抹去,所以,这组省份拟人漫画在这个“回家季”里勾起的共鸣不是一点点。
林之在人人网上的签名一直保留着这样一句话:“这个世界上已经有了肉粽,为什么还要有枣粽?”其实,粽子界甜派和咸派的论战,无关谁对谁错,只是有关家乡的感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