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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唐詩新聞”挖掘新聞寫作“短實新”寶藏

胡海明

2013年07月31日09:17    來源:今傳媒    手機看新聞

摘 要:好的新聞與好的文學是水乳交融的。西人有言,新聞可以是“急就的文學”,文學則可以是“常新的新聞”。唐詩是中國文學的一座高峰,“望之彌高,鑽之彌深”,其中就不乏“常新的新聞”,杜甫、白居易等現實主義詩人的不少作品,“為時而著,為事而作”,堪稱“短實新”的典范。

關鍵詞:唐詩﹔新聞﹔“短實新”的典范

新聞與文學看似對立的兩極,因為新聞以真實為本,文學以虛構為基。然而,就反映社會現實的本質真實來說,好的新聞與好的文學是水乳交融的。西人有言,新聞可以是“急就的文學(literature in a hurry)”,文學則可以是“常新的新聞(news that stays news)”。唐詩是中國文學的一座高峰,“望之彌高,鑽之彌深”,其中就不乏“常新的新聞”,杜甫、白居易等現實主義詩人的不少作品,“為時而著,為事而作”[1],堪稱“短實新”的典范。

一、唐詩“新聞”的范本——《兵車行》

車轔轔,馬蕭蕭,行人弓箭各在腰。耶娘妻子走相送,塵埃不見咸陽橋。牽衣頓足攔道哭,哭聲直上干雲霄。道旁過者問行人,行人但雲點行頻[2]。

或從十五北防河,便至四十西營田﹔去時裡正與裹頭,歸來頭白還戍邊。

邊庭流血成海水,武皇開邊意未已。君不聞漢家山東二百州,千村萬落生荊杞。縱有健婦把鋤犁,禾生隴畝無東西。況復秦兵耐苦戰,被驅不異犬與雞。

長者雖有問,役夫敢伸恨?且如今年冬,未休關西卒。縣官急索租,租稅從何出?

信知生男惡,反是生女好﹔生女猶得嫁比鄰,生男埋沒隨百草!

君不見青海頭,古來白骨無人收。新鬼煩冤舊鬼哭,天陰雨濕聲啾啾。

從“車轔轔,馬蕭蕭”到“哭聲直上干雲霄”,杜甫以栩栩如生的詩句,展現了一個人哭馬嘶、肝腸寸斷的淒慘送別圖景,觸目驚心,震人心弦。緊接著,通過“道旁過者”即詩人提問,引出“詩眼”或“新聞主題”——“行人但雲點行頻”,即統治者窮兵黷武、頻繁征兵給人民帶來深重災難,至此,以歷歷如在目前的現場描寫引入的“導語”完成。

從“或從十五北防河”起,詩人引用了“行人”的話提供了一個“去時裡正與裹頭,歸來頭白還戍邊”的鮮活典型案例,有力地闡述印証了導語。接著詩人從眼前的場景蕩開,將自己在各地的所見所聞,濃縮在“邊庭流血成海水”到“被驅不異犬與雞”八句中,實現了從個別到一般的飛躍,拓展深化了主題。再下來,詩人又回到現場,引用“役夫”的話,說出“縣官急索租,租稅從何出”的無奈和憤懣。緊接著,詩人又跳出眼前情景,發出“信知生男惡,反是生女好”的千古喟嘆,最后用鬼哭白骨、天陰雨濕的陰森慘淡畫面結束全篇。

綜上,在這首現實主義杰作中,詩人有如一位出色的“記者”,親臨現場,細致觀察,深入採訪,擷取典型案例、細節和引語,融入宏大的時代背景,輔以類“倒金字塔”式的謀篇布局,最終成就了這一“常新的新聞”。

二、針砭時弊、憂國憂民——唐詩“新聞”的主旋律

以杜甫、白居易為代表的唐代現實主義詩人“讀萬卷書”,更“行萬裡路”。他們深入民間,了解民生疾苦,同情百姓,嫉惡如仇,針砭暴政、亂政、苛政、腐政,矛頭所向,直至宮廷皇家。

風雅比興、針砭時弊一直是白居易詩歌創作的主旋律之一。他自述“聞《秦中吟》,則權豪貴近者,相目而變色矣﹔聞《登樂游園》寄足下詩,則執政柄者扼腕矣﹔聞《宿紫閣村》詩,則握軍要者切齒矣。[1]”唐憲宗元和三年至四年間,江南等地大旱,白居易上疏請求“減免租稅”獲准,唐憲宗還下了罪己詔。詩人沒有居功自賞,也沒有歌頌“皇恩浩蕩”,因為他發現,盡管“三月無雨旱風起,麥苗不秀多黃死”“九月降霜秋早寒,禾穗未熟皆青乾”,但為了政績,“長史明知不申破,急斂暴征求考課”,直到“十家租稅九家畢”時,才傳達免除租稅詔令,讓百姓“虛受吾君蠲免恩”。在《杜陵叟》中,詩人通過“歲種薄田一頃余”的杜陵叟的經歷,揭露了皇帝和地方官員合演的“蠲而不免”的“雙簧戲”,力透紙背,入木三分。

唐朝許多現實主義詩人憂國憂民,以“致君堯舜上,再使風俗純”為己任,以詩人的敏感洞察現實,留下許多名篇佳作,杜甫的《自京赴奉先縣詠懷五百字》就是優秀的代表作之一。天寶十四載十月,“驪山高處入青雲,仙樂風飄處處聞”,唐玄宗攜楊貴妃往驪山華清宮避寒,杜甫途經驪山,在歌舞升平中看到了社會大動亂的端倪,發出“朱門酒肉臭,路有凍死骨”的疾呼和“憂端齊終南,澒洞不可輟”的感慨。可惜,唐玄宗聽不到“杜陵布衣”用“葵霍傾太陽”之心寫成的這份“調研報告”或“深度報道”。十一月,安祿山舉兵造反,盛極一時的大唐王朝從此衰落。千百年后,俞平伯評價說,“詩人敏銳的觀察力,不能不為人所嘆服。[3]”

以議論入詩,是杜詩的一大特點。 “自比稷與契”的詩人關心國事,感時議政,留下不少堪稱“時評”的佳作。如嘲諷朝廷將帥無能、邊患難除的《諸將五首》之二:“韓公本意筑三城,擬絕天驕拔漢旌。豈謂盡煩回紇馬,翻然遠救朔方兵。胡來不覺潼關隘,龍起猶聞晉水清。獨使至尊憂社稷,諸君何以答升平?”首聯引述前賢“韓公”大敗突厥偉業,頷聯以“諸將”屢屢借助回紇騎兵作對比,接下來點出借助回紇騎兵的危害,最后直斥“諸將”無能卻坐享升平。全篇環環相扣,鞭辟入裡。

三、唐詩“新聞”的寫作借鑒

“辭達而已矣。[4]”新聞在寫作上,最重要的就是能夠准確表達、傳達、通達新聞主旨。唐詩“新聞”千百年膾炙人口,很大程度上得益於寫作技巧爐火純青,曲盡其妙,值得當代新聞工作者借鑒。

(一)以人為本

任何新聞事件、任何政策措施,最終都必須落到每個人身上,從具體的人著眼,最能引起受眾推己及人、人飢己飢、人溺己溺的共鳴。

杜甫的《三吏》、《三別》正是因為塑造了一個個生動形象的典型人物,才使安史之亂給人民帶來的深重災難躍然紙上,千百年后仍讓人一唱三嘆。《三別》主要用人物獨白塑造人物形象,如泣如訴,錐心刺骨。《新婚別》中,“暮婚晨告別”的新娘身陷“妾身未分明”的窘境,心懷“君今往死地,沉痛迫中腸”的牽挂,卻深明大義,鼓勵新郎“勿為新婚念,努力事戎行”。《無家別》中,“賤子因陣敗,歸來尋舊蹊”,回來卻發現“園廬但蒿藜”“但對狐與狸,豎毛怒我啼”“永痛長病母,五年委溝溪”,即使這樣,“縣吏知我至,召令習鼓鞞”,最后,“家鄉既蕩盡,遠近理亦齊”的“賤子”發出“人生無家別,何以為蒸黎”的浩嘆。《垂老別》中,“子孫陣亡盡,焉用身獨完”“幸有牙齒在,所悲骨髓干”的老人原想對老妻不辭而別,不料“老妻臥路啼,歲暮衣裳單。孰知是死別,且復傷其寒。此去必不歸,還聞勸加餐。”老夫妻相濡以沫的情感、生離死別的情景,至今讀來,仍令人“塌然摧肺肝”。

(二)聞聲見人

新聞寫作要求盡量客觀呈現,避免主觀陳述,引用受訪者的語言,尤其是精彩的直接引語,是行之有效的有手段。

《三吏》主要用問答對話體寫成,如聞其聲,如見其人。《潼關吏》中,關吏“要我下馬行,為我指山隅”后說,“連雲列戰格,飛鳥不能逾。胡來但自守,豈復憂西都。丈人視要處,窄狹容單車。艱難奮長戟,萬古用一夫。”古人評價這八句“神情聲口俱活”[5],讓人仿佛看到一個“一夫當關、萬夫莫開”的勇士昂然挺立。

劉禹錫的《平蔡州三首》之二有異曲同工之妙。元和十二年,名將李愬雪夜奔襲蔡州,兵不血刃,破城擒敵,詩人用“路旁老人前致辭”,盛贊這一重大勝利:“官軍入城人不知。忽驚元和十二載,重見天寶承平時。”寥寥數句,抵得千言萬語。

(三)細節傳神

新聞寫作中,細節運用得好,往往能起到“四兩撥千斤”的作用,這就是為什麼許多優秀的新聞作品最終留在人們記憶中的往往是那些似乎不經意間展示的富有人情味的細節。

白居易的《買花》大半篇幅講述富貴人家賞牡丹揮金如土、極盡奢華:“灼灼百朵紅,戔戔五束素。上張幄幕庇,旁織笆籬護。水洒復泥封,移來色如故。”最后詩人沒有發表空洞的批判議論,而是巧妙地用了一生動細節,對這種畸型事態進行有力抨擊:“有一田舍翁,偶來買花處。低頭獨長嘆,此嘆無人諭。一叢深色花,十戶中人賦。”“田舍翁”的“長嘆”不僅令人悲憤,更點出達官貴人驕奢淫逸的根源——賦稅。

(四)言簡意賅

既要短,又要言之有物、“言必有中”[5],這是對新聞寫作的基本要求,但往往也是最高要求。在微博時代,疊床架屋、拖沓冗長、堆砌“美言”的寫作方式,更是新聞的“殺手”。

唐詩“新聞”的精煉,令人嘆為觀止。杜甫的《石壕吏》全篇僅一百二十字,卻生動形象、平白如話地講述了一個“有吏夜捉人”的曲折故事,堪稱“其事何長、其言何簡”的典范,微博體最需要這種洗練文字。

詩人以“暮投石壕村”開頭,不僅點出故事發生的時間地點,更成功地烘托出緊張詭異的氛圍﹔緊接著詩人直入主題——“有吏夜捉人”,肅殺之氣扑面而來。經過“老翁逾牆走,老婦出門看”的慌亂后,詩人以“吏呼一何怒,婦啼一何苦”為綱,借老婦泣訴,串起“三男戍、二男死、孫方乳、媳無裙、婦夜往”的慘絕人寰的遭遇。最后,詩人以“夜久語聲絕,獨聞泣幽咽。天明登前途,獨與老翁別”呼應開頭,既交待故事結局,又給人留下想象空間,“幽咽”之聲,至今猶縈回讀者耳際。霍鬆林評價說:“全篇句句敘事,無抒情語,亦無議論語﹔但實際上,作者卻巧妙地通過敘事抒了情,發了議論,愛憎十分強烈,傾向性十分鮮明。寓褒貶於敘事,既節省了很多筆墨,又毫無概念化的感覺。[6]”其實這不正是對新聞寫作的要求嗎?

“溫故而知新,可以為師矣。[5]”包括唐詩在內的中國古典文學是取之不盡、用之不竭的寶藏,值得新聞工作者細細品讀探究,應用於“走基層、轉作風、改文風”的實踐中。

參考文獻:

[1] 白居易.與元九書,古文鑒賞辭典[M].南京:江蘇文藝出版社,1978.

[2] 杜甫.兵車行,唐詩鑒賞辭典[M].上海:上海辭書出版社,1983.

[3] 俞平伯.唐詩鑒賞辭典[M].上海:上海辭書出版社,1983.

[4] 楊伯峻.論語譯注[M].上海:中華書局,2006.

[5] 浦起龍.讀杜心解[M].上海:中華書局,1961.

[6] 霍鬆林.唐詩鑒賞辭典[M].上海:上海辭書出版社,198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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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責編:韓鑫(實習生)、趙光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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