史詩需要英雄,《大秦帝國之縱橫》(《大秦帝國2》)卻把本有可能成為英雄的角色拍得令人失望。歷史上,帶領秦國中興的秦惠文王是著名的有為明君。他少年繼位便出手果決,裂商秧、殺氏族、防復辟……足以表明他極具魄力,能在政局、武力、民意之間游刃有余。在位期間,蘇秦曾勸他稱帝(姑且不論蘇秦年代的問題,也沒必要爭論《戰國策》是否真實),他以“毛羽不豐滿者不可以高飛”為由予以拒絕,可見其對形勢看得十分清楚,也再度印証了他相對內斂的性格,這跟《縱橫》的演繹剛好相反。劇中的惠文王被演慣了隋煬帝的富大龍(《隋唐演義》)搞成了一個嬉皮笑臉輕浮張狂的浪蕩子弟,不圖實利卻務虛名,做事不計后果且處處碰壁。為了一點虛名跑去徐州相王,差點連命都丟掉了——而且在逃亡路上還有心思去勾搭非禮一位魏國大臣的女兒。這次毫無意義的冒險行動,隻能體現惠文王徒逞血勇,而完全看不出雄霸天下的氣場。張儀口舌如簧能言善辯的風採也沒有表現出來,經常隻會有一個人和他爭辯,其他人都在旁邊傻站著圍觀。歷史上的張儀心機深沉手段狠辣,最終能成就大業也與此性格有關——秦王曾近非常仰仗的名士陳軫就是被張儀不斷的小報告給擠走的﹔張儀還曾向秦王舉報公孫衍接受魏王的賄賂,使得秦惠王開始輕蔑並疏遠公孫衍,導致權傾一時的公孫衍不得不卷鋪蓋走人。喻恩泰雖然演技不俗,但《武林外傳》中呂秀才的形象實在太深入人心,天生帶有三分喜感,讓張儀這個角色顯得多少有些輕浮。
史詩還需要大量性格鮮明的人物群像。比如第一部中,就有機智圓滑的樗裡子、勇謀兼具用兵如神的司馬錯,公子虔更是讓人忍不住慨嘆其命運的一位配角:他支持商鞅變法,最后卻被商鞅割了鼻子﹔他懷恨在心,卻為了秦國大局強忍怒火﹔當商鞅物盡其用之后,他終於說服秦王處決商鞅,報仇雪恨。這樣極端而極具戲劇性的故事最能塑造人物,但在《大秦帝國2》中非常少見,配角們要麼面目模糊,要麼演得缺乏說服力。
戰爭年代的史詩需要令人蕩氣回腸的戰場戲。第一部中的戰爭戲雖然在布景和道具方面顯得粗糙,但拍攝精細,遠近景剪輯有度,既有俯拍萬人沖鋒的壯闊鏡頭,也有魏武卒靈巧變換方陣的戰術特寫,還有秦軍傷兵為了避免被俘而舉刀自戕的的細節——把戰爭拍得讓人熱血沸騰。相比之下,第二部中的戰爭場面就顯得太少了,無法展現出秦國虎狼之師的氣勢。尤其是第一次山東五國合縱兵臨函谷關之戰,場面匆匆帶過,而結局卻是公孫衍和額裡子兩人單獨在尸橫遍野的沙場對飲,堪稱奇葩。此戰對當時的秦國及其他各國合縱連橫謀略的影響何其深遠,無論如何都不該如此省略。此外,劇中還多次出現訓練有素、持戈執銳的秦軍將士像一群持木棍玩耍的頑童那樣揮舞武器,明顯缺乏細心調度﹔秦國安定楚國后,對魏韓發動決定性的攻勢這樣浩大的征伐場面卻僅配上音幕,以幻燈片的方式草草帶過,之后卻在萱蘇客棧拍個不停——本劇對戰爭戲的忽略由此可見一斑。
最可怕是,第二部中海油大量的后宮情感戲。當羋八子與贏駟、義渠駭分別上演床戲的時候,當張儀為了姬狐痛哭流涕頹靡不振的時候,我們就知道,這劇很難稱得上史詩了,最多隻能算“史濕”。原著小說中,張儀和蘇秦的針鋒相對(兩人基本不在同一時代,但小說家孫皓暉為了營造戲劇沖突為他們安排了正面辯論的戲份),四大公子的波瀾起伏,都是令人心潮澎湃極具時代感的看點,但這些都沒有在電視劇中體現。相反,編劇很著力地去編造艷名遠播的羋八子(即宣太后),說羋八子嫁給秦惠王前曾與義渠駭有過一段風流並且有私生子,其實《史記》中並無此事,兩人的私情遠在二十年之后才會發生。宣太后是歷史上著名的女強人,內政外交皆有建樹,而在劇中,寧靜把這個角色演成一個深陷愛欲情海的女人,整天瘋瘋癲癲地爭寵、搞婚外情,讓這部劇直奔“秦朝秘史”的節奏去了。
上述的各種問題疊加起來,就導致整部劇喪失了《裂變》所表現的悲壯古風。在《裂變》中,有個故事曾讓很多觀眾印象深刻、討論良久:才華橫溢自視甚高的田常起初瞧不起秦人,一篇《非秦論》把秦國貶得一文不值,但秦孝公欽佩其才學反而對其百般禮遇,田常深感慚愧,當場拔劍自殺……如今的人大多講究“三思而后行”,可那時的人們隻要對方一席話合乎心意,立即“吾以國從”﹔如今許多人都以為擅長陰謀詭計才是真正的智慧,那時的人們往往隻為一句侮辱就殺人或自殺……《裂變》最成功之處,便是在劇中滲透了這種“戰亂之世,多事之時”的時代特征,和人們“凡有血氣,皆有爭心”的獨特氣質。《大秦帝國2》喪失了這個氣質,隻能泯然眾人矣。
(來源:新華娛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