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克·吐溫曾說,“大學是這樣一個地方:老師的筆記直接變成了學生的筆記,並且都沒有經過兩者的大腦。”他可能未曾想到,在他逝世100多年后的2012年,被稱為“MOOC(大規模開放網絡課程)之年”,傳統的學習方式正在受到前所未有的沖擊。
通過MOOC進行學習的旋風,已經刮到了中國的大、中學生當中。通過網絡,免費學習來自全球知名大學的課程成為一種新型的學習模式,高等教育門檻不再有。大學生可以在課余進行“補課”,中學生則可以提前進入學術的天地,“預習”自己感興趣的內容。
“大學已死,大學永存。”這是2012年10月20日,《時代周刊》記者阿曼達·裡普利寫下的標題。在親身體驗傳統教育與在線教育后,他寫道,“MOOC提供者將褪去高等教育的所有浮華外衣——品牌、價格還有設施——讓我們所有人記起教育的本質是學習。”
再也不是“一考定終身”了
“如果沒有網絡公開課,我的大學生活可能就毀了。”高考失利后進入一所二本高校就讀的林宇謙還記得第一次看到麻省理工學院微積分課視頻的感受:“一下子就從封閉的空間裡,走到了一個嶄新的世界。”
他開始像追美劇一樣,追美國頂尖大學的公開課視頻。剛剛上大學時,無論是高等數學課還是大學物理課的教學質量都讓他非常失望,老師經常對著PPT照本宣科,教案十幾年不變,上課氣氛沉悶,幾乎都是老師在上面講,學生參與的程度極低。
“有了網絡公開課,再也不是‘一考定終身’了,不是隻有最頂尖的人才,進入最好的大學,才擁有學習的機會。網絡公開課使得更多不那麼聰明,或者運氣不夠好的人,同樣能變成頂尖的人才。我雖然高考沒考好,仍然可以在斯坦福學習傅裡葉變換,在麻省理工學習微分方程和線性代數。”他漸漸對學術重燃信心,並開始系統學習國外的教材,准備考研究生。
在一所著名大學自然科學實驗班就讀的張文雯則覺得,中國的名校,教學質量也好不到哪裡去,以至於不得不通過看國外名校的公開課視頻來“補課”。
進入大學不久,懷著物理學家夢想的她就驚訝地發現,大學裡的物理考試還保留著最陳舊的模式,竟然會考名詞解釋,計算題也可以通過對題型的熟悉和背誦公式來完成,而本應最有創造力的實驗課的考核,則淪為“抄實驗報告”。這樣學習的結果是,“過了一個學期,考試績點很高,會推導公式,但是學一門,忘一門,考完就全忘光了。”
在一堂物理課上,老師在講台上做了幾個演示實驗,她和同學竟然都沒有看懂。后來,全寢室一起上網搜索了麻省理工的這堂課的視頻,視頻裡的老師用著完全一樣的實驗道具,但其演示方法卻能讓人立刻明白實驗的過程和原理。
在北京大學大一學生胡海斌看來,國內高校的課堂和教材一樣,更多地停留在蘇聯模式上,課本往往只是薄薄一本,“在內容上雖然很嚴謹,但是一翻開,就是各種各樣的公式和定理,你卻完全無法理解在這些公式背后的學科本質。於是,絕大多數同學喪失了學習的興趣。”相比較而言,歐美教材都是厚厚一大冊,好幾頁裡隻有一個公式,但是描述性的語言多,比喻和例子多,講解得有趣、形象。
在學了麻省理工大學的物理學課程后,胡海斌去買了本英文版的教材來看,雖然自己英文水平不高,但讀起英文教材來,竟然比中文教材更加清晰易懂。
網絡學習越來越像真正的“學習”
事實上,的確有越來越多的中學生,正在有意識地“預習”這些網絡公開課。根據果殼網近期對線上用戶的一則調查,利用國外一流網絡公開課學習的,有20%是中學生。
孫尤楊就是從初中三年級開始接觸網絡公開課的。在耶魯大學的《基礎物理》課上,講台上走來走去的桑卡教授用印度味的英語講著物理學“冷笑話”,他突然覺得,“原來可以這麼輕鬆地理解物理學的本質!”
從此,他好像從自己讀書的三線城市高中“跳”了出來。“同學還在對著人教版的教材背公式,我卻完成了最初的學術啟蒙。”
讀高一時,他又接觸到了新的學習平台——Coursera。這個平台上有斯坦福大學等十幾所名校的在線課程,與簡單的視頻提供不同的是,注冊ID后,每周要按時上課,並要在截止日期內完成家庭作業和考試並取得成績,儼然是一所虛擬大學。在網絡上,他還和其他通過Coursera學習的“同學”一起討論,互相批改作業,即使是凌晨3點在論壇上提問,也會有人在世界的另一個角落及時作出解答。
在其他同學全力以赴地准備高考,對未來的專業選擇還毫無想法的時候,他已經對計算機編程產生了濃厚的興趣,並擁有了一定的編程基礎,決定報考計算機專業。
2012年,Coursera、Udacity、edX三大課程提供商的興起,給更多的學生提供了系統學習的可能。與課程難度僅限於中學水平的“可汗學院”不同,三大平台的課程全部針對高等教育,並且像真正的大學一樣,有一套自己的學習管理系統。
重要的是,它們的課程都是完全免費的。
Coursera意為“課程的時代”,由斯坦福大學的兩名教授創辦,注冊學生有三分之二來自海外,其中約4%來自中國﹔edX則由麻省理工和哈佛大學於2012年5月聯合發布。
隨著這些學習平台的出現,以及越來越多的國外名校課程被“打包”翻譯和引進,網絡學習從課外消遣和知識補充,開始向真正的“學習”邁進。從時下流行的公開課視頻主題的變化,也可以看出這個趨勢:最先走紅的是哈佛大學法學教授桑德爾的《公正》,而現在,更多的計算機、經濟學和數理基礎課程都開始得到學習者的青睞,而這些內容無一例外都需要長期和系統的學習。
在一些西方大學裡,三大平台的網絡公開課課程正在得到越來越多的認可,甚至可以用網絡課程的學分來替代大學中的學分。不過,對於平台上的學習者來說,學分和証書的紀念意義要遠遠大於實際意義。
“與在真正的大學裡拼學分和績點相比,我在Coursera學習的動機更明確:不是為了考試或者畢業証書,而是完完全全地,從純粹的對學習的興趣出發。”孫尤楊說。在虛擬的大學中,他可以自由地選擇自己感興趣的話題、授課內容和順序,不用擔心老師講得太快跟不上,或者講得太慢會打瞌睡,而可能打瞌睡的時間點,視頻課中的老師還會跳出來提問,要求作出正確的回答才能進入課堂的下一部分。
讓所有人記起教育的本質是學習
從2011年開始,部分國內高校也開始提供網絡公開課,卻反響平平。“那些視頻就是從我們無聊的課堂上錄的,一樣的念書和讀PPT,連打開都是浪費我的時間。”張文雯毫不掩飾自己對國內公開課的不屑。
相反,一些個體的探索似乎更受青睞。2012年4月,還在巴黎高等師范學院讀研究生的童哲,在自己的宿舍錄制了一部視頻《阿哲的理論物理小課——熵與相變》,這個分為6段的視頻獲得了過萬的點擊率。
碩士畢業回國后,童哲在人人網建立了一個名為“萬門大學”的公共主頁,在4個月裡,他上傳的“數學小課”和“物理小課”系列擁有了1.6萬多名學生,其中有理科生,也有文科生﹔有高中生,也有研究生。為了備課,他搜集的資料裝滿了兩個8T的硬盤,光是“科學”類的純文本資料就有188G。
“物理小課”的成功激發了童哲的興趣,他決定放棄去蘇黎世聯邦理工學院讀博士,回到國內做了一名教師,在業余時間裡,錄制學習視頻放到網上。原因很簡單:在北大讀書時,他曾因為課程體系的枯燥、喪失對物理的興趣而苦惱,現在,他想用輕鬆好玩的視頻,使更多的中國學生重拾對學習的興趣。
“‘物理小課’很好玩,但還需要更多這樣的人來錄中文視頻。”看過視頻的復旦大學學生潘一建覺得,網絡上雖然有很多好的國外名校公開課,但畢竟存在語言障礙,國外的教學體系和講解方式也並不完全適合中國學生,中國的MOOC還在剛剛起步,但值得期待。
不過,不論目前的發展速度和前景如何,無疑會有越來越多的學生成為MOOC學習者。在這些開放課程面前,無論是哈佛的學生還是中專生,都擁有同樣的接受優質教育的權利。一如Coursera的負責人達芙妮·科勒在TED大會上所說:“教育變成了人類最基本的權利,世界上所有有能力和積極性的人,都可以得到他們想要的技能,為自己、家人和社區追求更好的生活。也許下一個愛因斯坦或者喬布斯,現在就住在非洲的一個偏遠的小鎮上。”
Udacity的創始人、斯坦福大學終身教授塞巴斯蒂安·特隆曾告訴自己在斯坦福的學生,如果不想聽課可以在網上學,結果,超過四分之三的學生選擇了在寢室裡看視頻、做習題。不可思議的是,在期中考試和期末考試時,斯坦福學生們的平均成績,比之前的歷屆學生都高出了一個等級。
不過,斯坦福的學生們並不是表現最好的。在學期結束時,在網上修讀這門課程的前400名學生中,沒有一個來自斯坦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