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冬的內蒙古渾善達克沙地,有一種特有的孤寂與荒涼。凜冽的北風,刮過連綿的沙丘和枯草斑駁的草場,刮過近處成片齊腰高的樟子鬆林,刮過苗圃的防風帳,扑打在廖理純發亮的臉上。
站在沙丘上,黃色的氈帽下,黑紅的臉膛和質朴的笑容,使這個49歲的漢子看起來像一名當地的牧民。
“這離北京直線距離180公裡,是入京強冷空氣的必經之地。早晨渾善達克沙地刮起沙塵暴,中午沙塵就能到北京。”他蹲下身去,拍了拍沙地:“別看這裡像沙漠,開春挖下去,低窪處20厘米就能見水,從4月到11月,種樹、管護,能干7個多月的活。”
從中關村的成功企業家,到育林治沙生態修復專家,廖理純(見圖,資料圖片)的人生在這裡來了一個大轉折。
又一陣狂風,貼地卷來,吹得人幾乎站不住。“我們第一次來,就是在這樣的大風裡,挖了第一個小池塘。風太大,聽不見說話,后來我們互相打旗語。”廖理純告訴記者,蓄水、種樹、治沙,那是2011年5月1日,同他一起來的北京19位志願者裡,有他的助手耿濤,有國家機關退休干部哈圖……
4年間,廖理純拿出個人上千萬元的積蓄,搭建起一個公益平台,先后吸引137批5000人次志願者參加綠化志願者活動,並開辟了河北張北縣第二個綠化基地,已育苗、植樹超過100萬株。他也由一個綠化的門外漢,變成了滿手是繭、運鍬如風的“鍬王”。
廖理純說,生態環境的恢復,不僅是靠說,一定要做,大家一起做。他願意做一顆行動的種子。
在綠化基地的院子裡,停著一輛藍色的39座大巴車。廖理純打開車門,“大伙都叫它‘航班’!”
“航班”的駕駛員就是廖理純和助手耿濤。“從北京沿京藏高速到壩上,到渾善達克,海拔上升1000多米,全程都在不斷‘起飛’。”廖理純說,近4年間,4月到11月,每逢周末,他們與志願者相伴出征,風雨無阻。
聽著門外呼嘯的寒風,我們一起翻看志願者日記。
“我們第十八期的志願者是老中青結合的隊伍,有年逾七旬的國家部委老領導,有功成名就的企業老總,還有公務員、音樂人、戶外運動愛好者、網絡工程師、自由職業者、學生,還有來自香港的志願者。整個團隊傾力合作,勞動並快樂著。”
“今天去看了自己43批隊時種的樹苗,出乎意料,長得還不錯。我們能夠把這件事一點一滴、一步一個腳印地干下去。”
“在返程車上,素昧平生的人,已成知交好友,一個個腿疼腰酸、關節痛脹的植樹人,暢談真情實感,一個個無不喜笑顏開。”
3年前種下的樟子鬆,已長到1米多高,在志願林裡,每棵樹上都挂著種植者的銘牌。
穿野狐嶺,入居庸關,回到京城的廖理純,西服革履。此刻,他受邀回北師大,做一次治學修身的主題演講。
踏進校門,廖理純開玩笑地拍拍胸口:“這裡跳得格外快。”北師大是他讀博的母校。圖書館報告廳,300人的位子坐得滿滿當當,其中有聞訊而來的志願者。許多同學知道這位校友的故事:出生在高級知識分子家庭,就讀北京航空航天大學,隨后進入聯想,24歲就成了廣州分公司的總經理,成為當時柳傳志“門下三杰”。隨后,讀碩讀博,開辦軟件公司,30多歲,掙到了傳說中的“一個一千萬”“又一個一千萬”。
從科技英才到治沙壯士,同學們都對他的人生轉折感興趣。當PPT打出《生命中的選擇:從董事長到鍬王的綠色升華》,現場靜寂無聲。出乎意料,廖理純首先談的是他的生死觀。2005年,他辭去董事長,專事公益。開始了他由死看生的逆向思維。他把余生一萬多天,做成台歷,每天倒撕一頁,向死而生倒著過,由此思考活著的意義,一個人對於社會的價值。
廖理純說:“志願服務的奉獻精神與奔赴遠方修復生態兩者的結合,形成了巨大精神磁場。這樣一種精神力量,存在於許多人的心中,志願綠化,提供了一個共振的平台,使一種純淨的精神得到升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