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民網>>傳媒

行進中國·精彩故事

糞便處理工:防護服唯一難防刺眼氣味

侯鵬飛

2014年12月18日14:17    來源:新快報    手機看新聞
原標題:防護服唯一難防刺眼氣味 一線工人幾乎都患角膜炎

  ■受訪者不願出現在鏡頭,幫體驗記者在卸糞池前面拍照。張玉鳳/攝

  記者眼

  說實話,我心裡還是沒底,在上地鐵之前,狠勁揪著袖子聞了幾遍,生怕在糞便處理車間的大半晌,會讓衣服沾上異味,而且縈繞不散。

  但是,有這麼一群人,他們在24小時運作的廣州無害化處理中心待了近20年,每次開啟電閘,腳底下就涌出黑臭的糞水。他們為廣州1600萬人的排泄問題善后,每天的糞便處理量超過1000噸,足夠填滿一個標准的奧運會游泳池。

  在這裡干了18年的鳳姐說,糞渣裡什麼都有,似乎被倒進卸糞池的是整一個世界,而且裡面的內容隨著時代的不同而變化,從BP機到智能手機,從大面值鈔票到信用卡,不管是被扔棄的,或是不小心掉落的,這些物品都在通過一種特殊的方式,演繹著社會發展的進化史。

  處理糞便18年,“姑娘”熬成了“姐”

  在廣州30多年,鳳姐隻做過三份活,先是玩具廠,然后餐具廠,再就是現在的廣州無害化處理中心(下稱“中心”)。糞便處理的活一干就是18年,從一個二十多歲出頭的年輕姑娘,熬到了“姐”的輩分。

  鳳姐是1996年進廠的,聊及那個時候,除了吁嘆歲月倥傯,她所有關於中心的記憶都沾滿了泥巴,因為當時周邊都是菜地。現在,那裡是珠江新城的某片旺地,但鳳姐再沒去過,一是變化太大怕迷路,二是物價太高了。

  鳳姐的全名是張玉鳳,河南駐馬店人,家裡排行第六。14歲,1982年,鳳姐就來了廣州,在海珠新洲的一間玩具廠開始了南下打工的生活,間接承受著產業升級和城市規劃帶來的影響,先是玩具廠搬去了東莞,后是因為珠江新城規劃的實施,讓她在1998年隨廠遷到了現在的荔灣區橋中坦尾。

  中心周邊的變化很大,通了地鐵,還建起了新樓盤,若不是頻繁進出的黃色涂裝抽糞車,估計很少有人知道這裡承擔著處理全市糞便的任務。

  寧願一人臟,換來萬家康。

  在卸糞池上方,有一行表明行業決心的碩大標語,下面則是排隊卸空肚子的抽糞車。在池子后面,隔著透明板的是鳳姐熟悉的車間。車間四百來平方米,過濾除渣設備各安其位,分揀壓縮通過管道互相連接,置身其中,像極了某個巨人肚子裡的一番擺設。

  糞渣裡,從BP機變成了智能手機

  在巨人肚子般的車間裡,一台擺在一側的德國機器顯得有點冷清。

  鳳姐回憶說,機器是德國工程師在廣州安裝好的,因為非典,工程師還被迫在廣州待了好一段時間。可機器后來因為不適應廣州糞便裡“包羅萬象”的現實,把重任拱手讓給了國產機器。

  鳳姐說,真的不夸張,糞渣裡什麼都有,似乎被倒進卸糞池的是整一個世界。

  若是感官免疫力足夠的話,在車間梯級式格柵的隔渣設備后面,你會看到被隔離的多是用過的避孕套和女性用品,這些殘渣像是長長的鼻涕,紛紛落入壓縮機,等著被擠去水分,送到垃圾填埋場。

  “這些還算是正常的,”隔著紗布口罩,鳳姐說,作為一線操作工人,她們最不希望看到木塊、鐵棍和棉紗,因為這些雜物的出現,意味著機器很有可能會被損壞。

  如果說機器化操作讓整個流程簡化成了按鈕的開關,減少了一線工人與糞渣的接觸,那麼在要掄鐵鍬的早期,鳳姐每次干活更像是參加一場萬國博覽會:裡面的內容隨著時代的不同而發生變化,從BP機到智能手機,從大面值鈔票到信用卡,不管是被扔棄的,或是不小心掉落的,這些物品都在通過一種特殊的方式,演繹著社會發展的進化史。

  同樣,從糞渣當中,鳳姐還洞悉著廣州治安環境的變化。她說,早些年,她曾在糞便裡看到過白粉、匕首和流產的死嬰,而且,這些就像一個個關鍵詞,根本就不需要太多想象力,就能在她頭腦中透射出諸如毒販情急時將白粉沖入馬桶、搶劫犯把帶血的匕首投入糞坑、未成年的打工妹在公廁誕下胎兒等的滲人的畫面。

  現在,這些已經不常見,但在中心圍牆顯眼處貼著的安全知識宣傳教育專刊中,異物種類依然五花八門,有衣物,有玩具,還有危險的針筒和剃須刀等。

  兒子憋了10年,一句話帶來溫暖

  人就是這樣,對於自己排棄的物品,鮮會經心,排泄物尤其如此。畢竟,隻要輕輕一按馬桶,隻消在一陣水聲之后,世界立馬就能神清氣爽。但是,要在中心的車間找到這種感覺,靠四台巨大的抽風機和幾把瘋狂作業的工業電風扇,也是遠遠不夠的。

  鳳姐說,天氣晴好的日子裡,在車間待上一陣還是沒問題,但在廣州開春那段潮濕的難熬的日子裡,不愉快的氣味濃得像是凝在了車間的空氣中。據說,曾有一名女記者就在現場被熏得過度,愣是把嘴唇都渴得干裂了,都沒能咽下一口水。

  每天上班前,鳳姐都會例牌地戴上棉紗口罩和橡膠手套,雖然工裝也分冬夏,但為了防止強腐蝕性的糞液濺到皮膚上,任何季節她都是長衣長褲,“唯一防不了的就是刺激氣味對眼睛的影響,幾乎每個一線工人都患了角膜炎”。鳳姐的左手手腕貼了一塊風濕膏,這也是長期處於潮濕環境落下的病痛。

  像每個貪靚的女人一樣,鳳姐也有自己的小宇宙。上月底,鳳姐去了一趟濟州島,“說了好久要出去看看,后來朋友逼著辦了護照,就跟團去了四天三晚”。在兒子送的小米手機上,鳳姐一邊夸贊當地的干淨,一邊瀏覽當時拍的照片,回味著第一次出國的興奮。

  鳳姐的兒子今年20歲,曾在10年前來車間兜過一圈,之后再也沒有來過,而且從來就沒對那次參觀給過任何評論。但前不久,當聚在家裡採訪的記者離開后,兒子竟然說了一句:媽媽,這麼些年來,您辛苦了!

  在這之前,即便有著諸如廣州勞動模范和杰出青年等光環,鳳姐卻一直看得很淡,但兒子“憋”了10年的那句話,每每提起,不知是因為眼睛再難經得住氨味的熏灼,還是仍在感動於兒子的懂事,鳳姐的眼角明顯泛紅了。

  發現

  記者朋友圈

  侯鵬飛

  2010年入職,採訪中心特別報道部記者。

  班車抵達,在換上環衛工人制服,戴上棉紗口罩和橡膠手套之后,鳳姐准備上班。

  8:00

  我看到第一輛抽糞車駛入作業區卸糞,鳳姐站在一旁監督,防止司機違規操作。

  8:10

  在幾輛車過后,卸糞池很快就滿了,鳳姐開始操作機器處理糞便。

  8:30

  鳳姐突然沖了出去,把我嚇了一跳,原來她發現一輛沒有關閉排泄口的抽糞車正要離開。在她攔停汽車之后,她開始幫著司機處理地面的污穢物。

  10:37

  去食堂吃飯,隻有一個菜:蘿卜燉雞,味道還不錯,大家很驚訝我竟能吃得下去,而且把飯吃得一粒不剩。

  12:00

  上班,繼續處理糞便。

  13:00

  輪班的人來得比較早,在沖涼換衫之后,鳳姐上了班車,今天糞便處理工的體驗結束了。

  16:00

  他們的時代

  掏糞工時代已遠去

  他們希望換個稱呼

  城市裡的糞便是沒有養分的。至少,自上個世紀80年代以來,隨著沖水馬桶在廣州的普及,被水稀釋的糞便已經沒了多少利用價值,往農村運輸肥料的掏糞工也成了這座城市的記憶。

  取而代之的,1987年,全額撥款的事業單位——廣州市獵德糞便無害化處理廠成立,其首要職責就是免費接納和處理全市的糞便,24小時全天候服務。相應地,也有了一批糞便處理工人的上崗。

  1994年,廣州市獵德糞便無害化處理廠更名為廣州市無害化處理廠(后在2010年改為廣州市無害化處理中心),“糞便”兩字自此消弭。不過,雖然從一開始做的就不是掏糞的工作,但是糞便處理工人卻一直被喚作“掏糞工”,這個在他們眼裡並不體面的稱呼至今未改。或許,現在該是時候給他們一個合適的稱呼了,畢竟,時代早就發生了改變。

分享到:
(責編:宋心蕊、趙光霞)




注冊/登錄
發言請遵守新聞跟帖服務協議   

使用其他賬號登錄: 新浪微博帳號登錄 QQ帳號登錄 人人帳號登錄 百度帳號登錄 豆瓣帳號登錄 天涯帳號登錄 淘寶帳號登錄 MSN帳號登錄 同步:分享到人民微博  

社區登錄
用戶名: 立即注冊
密  碼: 找回密碼
  
  • 最新評論
  • 熱門評論
查看全部留言

24小時排行 | 新聞頻道留言熱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