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 要:隨著大眾傳媒的蔓延及網絡的發展,粉絲及其文化逐漸從邊緣化的地位走向人們的視野中心,一方面汲取著早已有之的媒介研究、受眾研究及青少年亞文化研究的理論及研究方法,另一方面也為其提供了新的研究視角和研究對象,吸引著包括學術界在內的眾多關注。本文擬從大眾傳媒研究、受眾研究、青少年亞文化研究等多重角度切入,對粉絲文化進行多維度的審視,以闡發這一文化現象背后的深層含義。
關鍵詞:粉絲文化﹔大眾傳媒﹔受眾研究﹔青少年亞文化
2005年的超級女聲是中國大眾傳媒歷史上一個不可忽視的事件,它不僅開啟了以湖南衛視為代表的全民娛樂的新紀元,也將一股新鮮生猛的力量帶入了人們的視野。隨著“玉米”、“涼粉”等粉絲團體的成立及其為明星宣傳而組織的各種活動,“粉絲”及其所代表的“粉絲文化”逐漸引起了人們的關注。早期的研究者往往著眼於“追星”對青少年心理的影響與塑形作用,強調對粉絲文化的監控和引導,趨利避害,使之更好地為教育事業服務。對於具有復雜性和多面性的粉絲文化來說,這固然是一種不錯的視角,但是未免有失片面,難以發掘粉絲文化的深層內涵和巨大潛力。因此,本文試圖從媒介研究、受眾研究、青少年亞文化研究等多重角度切入,對粉絲文化進行多維度的審視,以闡發這一看似喧囂浮華的文化現象背后所隱藏的社會文化意義。
一、大眾傳媒:盲從還是顛覆
“粉絲”,即英語“fans”的漢語音譯,主要是指體育或表演藝術的熱心觀眾,以及某位名流或某種娛樂消遣的仰慕者或追隨者等,在80、90年代又被稱為“追星族”。無論是體育明人、電視劇還是影視明星,都是大眾傳媒所生產和包裝而成的“商品”,而作為這些“商品”的有力消費人群,粉絲不可否認與大眾傳媒有著千絲萬縷的關系。甚至可以說,粉絲正是大眾傳媒的產物。大眾傳媒憑借其強大的覆蓋率和宣傳強度,可以將大量信息同時傳遞給大量的受眾人群,迅速完成對偶像形象的塑造和推廣,以其吸引大量的受眾,使之成為后續商品(電視劇、電影、廣告、流行歌曲,甚至服裝和化妝品品牌等)的潛在消費人群。事實也証明,忠誠的粉絲是媒介娛樂產品消費的主要力量。以“超女”為例,熱切的粉絲團不僅大量購買所支持的明星的歌曲專輯、MV等相關產品,更主動為明星的宣傳和推廣出謀劃策,組團到演唱會現場為明星吶喊助威等。狂熱的粉絲就宛如一群被奶酪香氣吸引的老鼠,在欲望和感情的支配下毫無理性地追隨著由大眾傳媒工業精心策劃和包裝的“商品”(明星、電視劇集、藝人等),消耗著巨大的金錢和精力。這也是80、90年代大多數人對粉絲的看法:“著迷、沖動、不理智,甚至有點竭斯底裡。[1]”然而真的是這樣嗎?
仍以“超女”為例,和以往的明星體制不同的是,這是一場“全民化”的造星運動。粉絲不再簡單地迷戀大眾傳媒制造出來的明星,而且主動參與到這場聲勢浩大的造星運動中來,從眾多的選秀者中挑選出自己喜歡的人物,進而通過網上投票、宣傳、現場吶喊助威等多種形式為自己喜愛的人物進行宣傳推廣,打造出一批“平民明星”。這一行為已經彰顯出了粉絲的主動性和自主性。正如約翰•菲斯克在對大眾文化的研究中所觀察到的,粉絲不僅僅是明星、劇集等傳媒產品的忠實接受者,而且總是“積極地參與到原始文本的建構當中,從而將商業化的敘事或表演轉化為大眾文化”[2]。如朋克樂迷們熱衷於組織俱樂部,穿著朋克裝束去聽演唱會,再如粉絲們自發組織起來要求制片公司更改不滿意的劇情等等。菲斯克認為,粉絲的這種生產力是一種被統治者以“拼貼”的方式從“他者資源中創造出自己文化的一種手段”,體現了大眾文化本身的顛覆性和抵抗性。
二、受眾:接受者還是生產者
作為大眾傳媒娛樂工業的理想消費人群,粉絲的受眾特性無可置疑,菲斯克就將粉絲視為“過度的讀者”(excessive reader),認為他們“和其他不太過分的大眾讀者的差別只是程度上而非性質上的差別[3]”。然而他同時也指出,粉絲並非被動的接受者,他們不僅有較強的辨別力,而且具有一定的生產力。菲斯克指出,粉絲不僅僅滿足於對明星及其產品的消費,而且熱衷於通過對原文本的模仿、拓展及改寫,即採用一種“拼裝”的方式,創造出一套擁有自己的生產和流通體系的特殊文化。他將粉絲的生產力概括為三個方面:符號生產力、聲明生產力和文本生產力。另一位粉絲文化研究者亨利•詹金斯則借用德賽都的“盜獵”概念,更加詳細地闡述和分析了粉絲文化的創造性。他認為粉絲“構成了消費者中特別活躍和善於表現的一個社群”,他們不僅是文本的“盜獵者”,而且“將盜獵發展成了一種形式”。通過一系列“前進和撤退,玩弄文本的戰術和游戲”以及某種類型的文化拼貼,粉絲“在持續地重估他或她與虛構文本的關系,並根據更切近的利益重構文本的意義”。他認為,粉絲構成了一種“參與性文化,這種文化將媒介消費的經驗轉化為新文本、乃至新文化和新社群的生產”[4]。通過將對原文本的消費和粉絲雜志故事、小說、表演等新文本的生產相並舉,粉絲文化模糊了作者和讀者之間的界限,成為了一定意義上的生產者。
然而值得指出的是,雖然粉絲文化的生產力和創造性不可否認,但必須認識到,這種生產力和創造性是與其原文本,即大眾傳媒工業生產的商品是無法分割的。沒有大眾傳媒工業生產的原文本,就不會有粉絲,更遑論其依據原文本而“拼裝”改造出來的“新”文本?還有研究顯示,大多數粉絲傾向於從傳媒文化中得到代理經驗,而不是直接參與社會生活,他們的創造在很大程度上可以說是“二度創造”,或者是“影子的影子”。另一方面,粉絲對某一明星或電視劇非理性的熱烈擁護也說明了其受傳媒操縱的被動性。
由上可見,粉絲的受眾特性絕非簡單的“主動”或“被動”可以概括,而是同時具備生產者和接受者的雙重屬性。一方面,受眾積極參與到傳媒作品的建構與闡釋當中,創造了具備一定獨立性的粉絲文化﹔另一方面,他們的生產和創造又被他們所改造和顛覆的傳媒產品所束縛,無法得到完全的獨立。這一矛盾的特性恰好與大眾文化既附屬於主流文化、又不無顛覆和反抗的特性相吻合。
三、青少年亞文化研究:顛覆還是依附
雖然粉絲群體的成員可能來自各個年齡段,但大多數粉絲的年齡在15∼30之間,隨著網絡的發展和大眾媒介鋪天蓋地的蔓延,越來越多的青少年活躍在各個粉絲論壇上,通過對明星、電視劇或游戲的熱衷和推崇發出獨特的聲音,引起越來越多的關注。另外,粉絲文化所體現出來的對主流文化的反叛、對自我聲音的堅持以及對個性的推崇,都與青少年亞文化對風格的強調不謀而合。考察青少年亞文化與粉絲文化之間的聯系、共通和交流,對深入理解粉絲文化大有幫助。
文化研究者大多強調青少年亞文化與父輩文化之間矛盾而又復雜的關系,赫布迪奇認為,青少年亞文化往往採用挪用、切割重組及拼貼的方式,徹底改寫、顛覆和延伸父輩文化中的一些重要的話語形式,從而傳達出一種截然不同的觀點和論述。而粉絲對原文本樂此不疲的改編、續寫、拼貼和互文,正是青年亞文化這一充滿反叛性和創造力的表意方式的絕佳體現。青少年亞文化和粉絲文化有如此多的共通之處,以至於很多研究者甚至將粉絲文化歸為青少年亞文化的一種。的確,這兩種文化在很多地方是如此相似,它們都體現了亞文化與之俱來的顛覆性和具有破壞性的創造力,它們無視原文本的權威,在大眾文化的資源寶庫中任意地切割、拼貼和改裝,經歷著一場異彩紛呈的狂歡。
然而不得不指出的是,這並不代表亞文化與主流文化的關系是完全對立的,而是在很大程度上依附著早已獲得權威地位的主流文化,在這一點上粉絲文化表現得尤其明顯。這不僅僅表現在大多數粉絲對大眾媒介生產的原文本的推崇和追隨,也表現在粉絲生產對大眾傳媒產品的依賴上。由於資金、原材料及天賦的限制,大多數粉絲並不生產真正意義上的“原創”產品,而是通過對原文本及其他文本的拼貼和重組來進行創作。這雖然在一定程度上體現了他們的“原創性”,也顯示了他們自身的局限性和依附性。此外,許多粉絲團體具有自己的一套規范和行為准則,內部成員的組成也具有組織性和等級性,體現出了主流文化的一些特征,如對權威的服從,對某些行為規范的遵守等等。在某種意義上說,粉絲團體的活動經歷對青少年是一種對將要接觸的社會文化的預演,是對主流文化的提前認知。一些研究者提出要借助粉絲文化引導和教育青少年,正是看中了粉絲文化的這一特性。
四、結 語
任何文化都不是單一的,而是帶有自身的復雜性和多面性,甚至不乏矛盾和沖突,粉絲文化也不例外。作為大眾文化中最活躍、最獨特的一個子集,粉絲文化更像一面多棱鏡,折射出了當今社會在經濟、文化、青少年成長教育等多方面的特性及變遷。因此,不應孤立地研究粉絲及其文化,隻有將其納入更廣泛的文化研究及傳媒研究、社會學研究當中,從多角度考察粉絲文化的方方面面,才能對粉絲文化有一個更加深入而全面的了解。
(作者簡介:劉瑞雪,女,華中科技大學出版社數字分社編輯,碩士,主要從事編輯工作。)
參考文獻:
[1] 李景瑞.聽余光中先生談“粉絲”[N].文匯報,2006-06-21.
[2] 蔡騏.解析菲斯克的大眾文化與粉絲研究[J].湖南大眾傳媒職業技術學院報,2010(6).
[3] (美)約翰•菲斯克.理解大眾文化[M].北京:中央編譯出版社,2001.
[4] (英)亨利•詹金斯.“干點正事吧!”——粉絲、盜獵者、游牧民[A].陶東風.粉絲文化讀本[C].北京:北京大學出版社,2009.