台灣開放回鄉探親,今年已經進入第二十七個年頭。看了由海峽兩岸的藝術家聯手打造,由北京市委宣傳部、重慶市委宣傳部、北京國立常升影視文化傳播有限公司等聯合推出的30集電視劇《原鄉》之后,我從內心深處被打動了。該劇講述的正是在特殊年代背景下,由大陸到台灣的老兵與故鄉親人之間日夜思念、隔海相望的故事,通過展現台灣老兵踏上漫漫歸鄉路的執著以及故土親人的企盼與守候,演繹了民族史上最深沉的鄉愁。
“善為德之首,百善孝為先”,《原鄉》的戲魂就在於入木三分地呈現了“孝”這種植根於我們民族數千年的文化傳統,表達出中國人最朴實、最真誠的情感。離開故土35年的老兵們,再也無法忍受思念老娘、思念故土的情感煎熬,他們拍下老兵們在台灣的影像,由老兵杜守正趁去美國探望女兒在香港轉機的當口,偷偷轉去大陸,逐個去探望老兵們的大陸親人,再拍回故鄉親人的錄像帶回台灣,以解思親之苦。在政治控制極為嚴格的年代,這無疑是一次以生命為代價的情感賭注。杜守正在“警總”秘密警察庄力奇的跟蹤與監視下,輾轉江西、福建、山西、山東,一路尋親。分別35年的親人們在影像前的每個相見場面,都讓人肝腸寸斷。而大陸親人的淳朴及人與人之間那種真摯的情感,也一步步感化了庄力奇,就在可以決定老兵們生死命運的重要關頭,他良心發現,沒有出賣杜守正和老兵們,而是選擇遞交辭呈。這是《原鄉》十分精彩的一筆。
被感化的當然不僅是庄力奇,還有“警總”頭目路長功,他的最后轉變不僅真實可信,而且撼動人心。路長功也是來自大陸的老兵,不同的是,作為一個在仕途上已步入高層的人,他長期隱瞞自己的真實出身,甚至把籍貫由重慶改為湖南。除了生死之交岳知春外,幾乎沒人知道他在大陸還有白發親娘。思娘之痛因為埋得太深,也就更加痛苦。讓人意想不到的是,潛回大陸的杜守正在岳知春的授意下,悄悄去了路長功的家鄉重慶。白發老娘思念兒子的錄像被帶回台灣,路長功看到的一剎那,百感交集,淚如雨下,准備冒著坐牢的危險,與到了香港的老娘見面。然而,“警總”的天羅地網已經在機場布下,路長功已無法離開。他終於看透了國民黨政權的腐朽,毅然選擇與當局決裂。就在從機場回家的路上,他出人意料地穿上寫有“我想媽媽”的白色T恤衫,加入到老兵浩浩蕩蕩的游行隊伍中來。面對成百上千的老兵舉著“回家”“我想老娘”的標語,誰都不可能無動於衷,強烈的情感涌動讓觀眾潸然淚下。
《原鄉》的情感主線是老兵思鄉,但圍繞這條主線,每個人物背后的情感副線也同樣一波三折。洪根生的結發妻子阿茶,守寡半生,滿懷期望與失散35年的丈夫見面時,見到的卻是洪根生在台灣新的一家人。老兵傅友誠留在福州的妻子淑玲如待親生父母一樣地侍奉傅友誠二老雙親,苦苦等待著傅友誠的歸來。這以生命作代價的堅守,於今看來似乎有些不合時宜,但在我們民族文化的基因中,卻是一脈相承的美好道德。身在台灣的余夫人聽說丈夫還活著,立即變賣所有家當,堅定地選擇回大陸定居,這樣一個不同於老兵回家的人物安排,使兩地情思的故事更加豐富多彩。年輕人的情感戲,也同樣具有時代印記。洪根生的女兒與路長功的兒子的結合,使整個故事的勾連更加完整和結實。兩個年輕人的身世之謎,看似閑來之筆,實則暗示了戰亂年代給人生帶來的離合悲歡。
成功的電視劇作品,離不開演員對劇中人物的悉心把握和成功塑造。義薄雲天的洪根生、朴實憨厚的杜守正、耿直率真的八百黑、膽小怯懦的朱晉、因遭國民黨迫害而變瘋變傻的傅友誠、一往情深的余夫人,包括堪稱老兵們的精神領袖、同樣懷著故土情結的將軍岳知春,等等,一個個鮮活生動的人物躍然而出。即使像林水泉、曉梅、茶嫂這樣的次要角色,對人物身份的體驗和把握也非常准確。人物的成功塑造,把“思鄉”和“回家”的主題演繹得意味深長,喚起華夏兒女的情感記憶。
在收視率的誘導下,我們的電視劇創作已經有些心猿意馬,一些戲說惡搞抗日題材的作品,一些表現杯水風波的家長裡短戲,一些幾近低俗或庸俗的情感戲,一股腦兒都涌向熒屏,讓人心憂。在這個背景下,《原鄉》受到好評,至少給我們這樣幾點啟示:一是成功的電視劇作品關鍵要在“一劇之本”上下足功夫,《原鄉》堅守“內容至上”的基本原則,在劇本階段精心打磨,這是它打動人心的內在力量﹔二是對類似兩岸關系這樣的敏感話題,不能因其關乎政治就無所作為,關鍵看怎麼去表現﹔三是成功的創作重在創新,不論在題材選擇上還是導演敘述及演員表現上,藝術創作的視野都應該更廣闊些,走出動輒跟風、同類題材重復扎堆的圈子,隻要善於發現,一定會有所作為。
《 人民日報 》( 2014年03月21日 24 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