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安,羅賓 之 無語問蒼天
1951.7.21-2014.8.11
以喜劇表演聞名的美國影星羅賓·威廉姆斯去世的消息傳出,伴隨著逝者得了嚴重的抑郁症,為人震驚。事實上,喜劇演員當中得抑郁症的不乏一二,卓別林、金·凱瑞、憨豆先生……大家對抑郁症是否存在誤區?很愛笑的人就不得抑郁症?
抑郁症有很多表現,比如說對自我評價很低,對生活的體驗很消極負面,對未來不抱希望。這三個消極感知是抑郁症的核心。
心理疾病本身有一定的主觀性和隱秘性。我們之所以聽說某些人得了抑郁症很吃驚,例如喜劇演員或是身邊朋友,是因為他通常在我們面前展現出來的是符合社會角色的表現。抑郁症的核心是主觀痛苦,如果沒有嚴重到破壞社會功能,別人很難察覺出來。別人更多看到的是你的職位成就,看不到與外在評價不一致的自我評價。
說到喜劇演員,他們代表著一類職業,事實上職業與人的性格有著相互影響。具有某種性格特點的人會更喜歡、更適應某種職業,而這種職業一直要做的事情、一直要扮演的身份,又會反過來影響一個人的性格及其他心理特征。像喜劇演員這樣的職業,真的隻有少數人才適合做。
適合喜劇演員這個職業的人,他需要在平凡生活中具有某種敏感性,對於別人忽視無感的細節,他卻能被觸動,捕捉到其中的趣味。同時另一方面,他需要有一種獨有的應對風格,常常用歡笑或嬉笑去面對生活中的痛苦和困境,所以他才能創造出喜劇作品。很多喜劇作品展現的是生活中人們常有的困境、局限、失敗,但經由演員表現得夸張或是出乎意料,讓人們覺得很好笑。
在喜劇演員表現的世界裡,很多時候生活是不盡如人意的,但演員能用“歡笑驅散悲傷”的方式去面對。這種面對困境的方式有利也有弊,雖然當時歡愉解脫,但用歡笑面對悲傷其實是逃避悲傷、貶低悲傷。如果過度地單一使用這種做法,會使一個人不完整,更不能面對真實的自己和生活。更健康的方式是直面悲傷,接納悲傷,允許自己有時是悲傷的、低落的,允許生活有時是悲傷的、無奈的,允許人們在必須難過時並不是馬上要歡笑起來。
也許不僅僅是喜劇演員,演員這個職業也有心理健康的風險。因為演員需要細致入微地深刻體會他所表演人物的內心。真正的好演員是從內心流露出歡笑或悲傷,所以要求演員在扮演時完全將自己轉換,真正進入到角色中。
其實這是一種人都有的自由,你可以選擇對生活的體會,看待生活的方式。但是演員的職業在於運用了這種特殊的能力,不斷地去體驗各種角色。有的角色心理可能很不健康,當演員演得出神入化,深深地變成了不健康的視角去體驗后,生活中就要調整自己——與這個角色抽離,這點上是有一定困難的。有些演員可能因為入戲太深,沒有分清楚“角色是角色,我是我”,而無法從當中抽離,那麼他的心理就可能深深地被“角色”影響。
認知治療學者認為,人有兩種內心深處的恐懼或者脆弱性——擔心自己失去愛,擔心無能。這也是抑郁問題深層的兩個根源,但其實這是人人都有的脆弱性,只是強度大小有區別。當演員扮演的某個角色深深觸動了他本來的脆弱性,在這個角色上體驗得更充分,他就沒有辦法很好地抽離,從而陷入自我懷疑的打擊中。
現在我們的社會生活,人們似乎過於推崇快樂的地位。很多人認為快樂是一種財富,是一種能力,而不快樂甚至是羞恥的。這種風氣更容易讓人不接納自己悲傷的一面,使我們更加不真實不完整。悲傷作為自古以來人類就有的情緒,它是具有功能性的,它意味著我們認識到某些現實的局限,然后放棄努力、節約能量。生活中會有一些不如意,人會有一些對自己的不滿意,這些是可以真實存在的,面對這些真相,同時承擔該做的事,就是一種力量。
□陳祉妍(中科院心理所教授)
限制級脫口秀剖析自我
BBC曾制作過一部關於脫口秀的紀錄片《單口喜劇的藝術》,其中多位表演者都透露自己長期處在狂躁、抑郁和強迫症狀的狀態中。
很多人認識羅賓·威廉姆斯是因為他參演的電影,其實早在40年前,年輕的羅賓就開始了單口喜劇表演,也就是俗稱的“脫口秀”。他現場演出內容轉換迅速,題材豐富,生冷不忌,時事政治、流行文化、娛樂熱點無所不包,充滿了對生活的細致觀察和充滿想象力的類比﹔表演時語氣抑揚頓挫,情緒極端飽滿,形體動作夸張而富有感染力,模仿生動形象,風格幾近癲狂,打個比方,如同大咖秀裡的“百變五俠”不小心把紅牛錯當成礦泉水喝完上了台。
羅賓的單口喜劇不像前輩喬治·卡林那樣探討宗教、生命等深刻命題,也不像克裡斯·洛克直面種族、貧困等美國核心社會矛盾,和最近流行的路易CK緊貼生活娓娓道來的風格也相去甚遠。他的表演是將劇場脫口秀表演的形式技巧發揮到了極致,一人滿場飛奔一個多小時,說、演結合,絲毫不令觀眾覺得舞台空蕩。
HBO曾錄制多場他的劇院演出實況,但因為演出內容尺度過大,播出時都要加上建議觀看年齡、提示家長輔導的字幕﹔這些演出的音像制品盡管片片暢銷,但也被定為18歲以上方可觀看。劇場中的羅賓豪放至此,跟電影中的長者形象形成強烈反差。
BBC曾制作過一部關於脫口秀的紀錄片《單口喜劇的藝術》,其中多位表演者都透露自己長期處在躁狂、抑郁和強迫症狀的狀態中。有論者稱“單口喜劇是一人表演,容易因創作中的孤獨而陷入抑郁﹔中國相聲則多捧逗搭檔做藝,所以相聲演員不易抑郁”,這種比較看似有趣,實則流於表面。這兩種表演形式的差別遠不是人數多少這麼簡單。相聲,特別是傳統相聲是帶有一定程式化的藝術,節目的內容、台詞相對固定,經過行業系統培訓的演員大致都能演繹﹔而單口喜劇則是演員根據自身條件和生活經驗,自出機杼創作的,千人千面,兩人演出有1%內容的重復,都犯了行業大忌。
羅賓·威廉姆斯去世后,活躍在北京酒吧、咖啡館和小劇場的脫口秀表演者,我的朋友@梆梆頭君發了這樣一條微博:“他們說抑郁症是喜劇演員的歸宿。對現在的我來說,喜劇是抑郁最好的歸宿。我在台上分享的一切,都來自對自我血淋淋的剖析。”可能我們永遠無法深入另一個人的內心世界,但希望從此我們會更加珍惜那些鏡頭前、舞台上才華橫溢的人們。
□靳海舟(娛評人)
小規模商業片基調清新
羅賓·威廉姆斯在演過《心靈點滴》中的醫院開心果之后,再映入我眼帘的作品,幾乎清一色的陰郁,卻也因此更見此君的深沉。
驚聞羅賓·威廉姆斯辭世,當然是驚聞。跟很多人一樣,學生時期因為《死亡詩社》認識這個演員,或者說,在那個對電影懵懂,不曉得明星、導演的年紀,至少這位風趣的老師已經烙在我心中。這部影片在台灣被喚做《春風化雨》。幾年后,台灣上映了另一部《春風化雨1996》(《生命因你動聽》),顧名思義又是一部講述教師如何對學生人文化成的努力過程。
掐指一算,在我還會按時收看好萊塢電影的那些年(約整個1990年代到2002年左右),幾乎羅賓演的每一部片我都看了。在一定程度上應該都沒讓我失望,所以才會一部接一部看,無怪乎這麼多年來,直到現在還是有人會爭議到底看電影是該挑導演看還是演員。像羅賓這樣的演員,一般來說不會接爛片,即使科波拉圓滑的《家有杰克》在他演來也是相當傳神,事實上,還為影片加了分。
既然連科波拉都和他合作了,想當然,羅賓也不是一個非常商業化的演員。事實上,就我的印象,他在許多作品中展現了不一樣的面貌,其中像《鳥籠》裡的Gay爸爸、《美夢成真》裡的現代奧菲,甚至像《勇敢者的游戲》(其實這部片是沖著克斯汀·鄧斯特看的)這樣的片由他演出的“勇敢者”也同樣令人印象深刻。
有趣的是,這位銀幕上的開心果在演過《心靈點滴》中的醫院開心果之后,再映入我眼帘的作品,幾乎清一色的陰郁,卻也因此更見此君的深沉:《失眠症》中焦慮的凶手﹔《最終剪接》的創傷剪接師﹔《真相大白》中連犯罪都蹩腳的失敗者﹔《世上最偉大的父親》中那位自責卻反而因此重新發現自己以及發現空洞的無助父親﹔就連《房車之旅》中本來應以《死亡詩社》的那種“心靈導師”面目出現的父親,卻成了在進入孩子世界過程中處處碰壁的逞強父親﹔還包括極端人格的《一小時快照》,這部片中看起來就像是有抑郁症的照片沖印店老板,是不是正好貼近於他在真實生活中抗爭已久的宿疾呢?
上述提及的作品(除了《家有杰克》和《勇敢者游戲》)基本上都相當好看,可以說在我們刻板印象中俗爛的好萊塢商業片,還能看到一些清新的基調。雖說他主要的亮點都是中小規模的作品,或許說明了因為影片的規模反而讓他有更多發揮的空間(制作團隊最初看中的應該也就是他的才華與吸引力),換來的都是不可多得的佳作。
□肥內(影評人)
如今這位曾經陪伴我成長的演員過世了,雖然我不曾期盼他能繼續陪伴我的孩輩成長,但尷尬的是,像這樣的演員,在他之后沒能見到一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