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月7日邵逸夫去世后,從紙媒到網絡,從報紙的頭版到副刊,相關報道大有鋪天蓋地之勢。然而,蘿卜快了不洗泥,再加上原本就准備不足,一些報道在事實精確與評價尺度等方面也暴露出不少問題。以至於有網友慨而言之:“媒體出來的稿子幾乎都慘不忍睹,家家隨心所欲。”
這當然有些夸張,但具體到7日中午的某網絡報道(現已刪除),則應屬實情。光是幾幅圖片,不足千字,各種硬傷就接連不斷。比如,標題明明講述的是上世紀60年代的邵氏電影,內文卻放了尤敏的照片﹔而早在1958年,她就已轉投電懋。文章還給邵氏電影裡出現的女主角們統統戴上“邵氏女郎”的光環。而要說邵氏女星的代表人物,李麗華、林黛、林鳳、何莉莉這幾位還說得過去,但是夏夢、尤敏、胡燕妮這些怎麼能算呢?尤其是夏夢,實為長城三公主之一,沒有領過邵氏的片酬,怎麼能算成邵氏的招牌呢?難怪有網友直言:“簡直無力吐槽,哪怕你百度一下呢?”
報道還稱,邵氏在上世紀60年代的香港電影界可謂“風頭無二”。但誠如一位自稱書呆子的網友所說,這“明顯忽略了當年邵氏頭號勁敵電懋——以今天的眼光而言,電懋電影比邵氏更有心思更具時代氣息”。何況,當時的香港電影至少還有長城、鳳凰、新聯等,不管怎麼算,也輪不到邵氏“風頭無二”。因而有網友感嘆:“這種歷史歸結法,最可怕了。”
報道對邵氏電影片型的評述亦是慘不忍睹。以至於有網友看完全文后評論說,這樣的報道“太可怕了”,感慨邵爵士這才前腳剛走就被吹捧成這樣,提醒媒體“別把他老人家給捧壞嘍”。
瀏覽時下的媒體,不難發現:類似這樣錯漏百出、評價失當的報道,絕不止於這一篇,也絕不僅僅發生在邵逸夫一個人身上。一個新人、一本新書、一部新片,甫一出來就被捧為“史上最××”的東東,或者后面還會再加上一句被用濫了的句式:“沒有之一”。諸如此類蓋棺論定似的評價,在當下報道中可謂屢見不鮮,各種書評、影評之中尤為常見。有人或許會說,就連最近剛去世的文學史權威夏志清當年不是也認為張愛玲“該是今日中國最優秀最重要的作家”嗎?但即便這樣的觀點,也並非沒有爭議。更何況,執筆報道的記者們,誰敢說自己有夏先生這樣的見解學識和鑒賞能力?即便熟悉某一領域的情況,但是一涉及到歷史類的評述,也難免捉襟見肘。
報道中並非不能涉及評論,但亦須有儲備和積累,並非隨便一拍腦袋一張嘴就可以。起碼還得有証據支持。奈何一些人偏偏無知者無畏,敢於亂寫、硬寫以至濫寫。其實有些失誤是完全可以避免和防范的。比如為求事實的准確,途徑之一就是建立資料庫,或者用時髦話來說就是建設數據庫,這方面完全可以早作准備。
以《紐約時報》而言,其名人訃告一般都會提前數年就准備好。比如最近寫曼德拉的這篇就是如此。而寫這樣的文章,顯然須有雄厚的資料積累。很多外國報紙都非常注重這一點。不止一人回憶,去美國、日本等海外大報參觀時,常常為對方的信息搜集和情報工作之深入細致而感嘆甚至震驚,因為就連在我們看來很多或許不起眼的小人物、小事情,人家都有豐富的資料儲備。進入網絡時代,這方面的工作顯然比以往更便捷。比如英國報紙的文獻電子化就發展迅速,大批報紙已經建立數據庫,有效地利用紙質媒體數據,解決了研究、查詢的社會需求。
當年在《國聞周報》的發刊詞中,胡政之就指出:“今之新聞記者其職能即古之史官,而盡職之難則遠愈古昔。吾人苟欲建輿論之權威,第一當先求判斷資料之事實問題。首當求真確之發現,與忠實之報道。”也正因此,和張季鸞等合伙接辦新記大公報后,他們曾擬議在報社內部搞一個資料室,可惜后來隨著抗戰爆發等而不了了之。可喜的是,近來國內學界業界不少人都逐步認識到資料庫建設之重要。更有研究者指出,建立數據庫也是媒體轉型的一項重要基礎,包括歷史積累下來的版面信息資源之數字化,以及訂閱讀者群的數據庫等。只是不少報社不願花費這樣的工夫,如此而與新媒體競爭,也就談不上有多少“優勢”了。
(作者為沈陽大學文化傳媒學院教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