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怡红:中国社会科学院新闻与传播研究所研究员,中国社会科学院研究生院新闻学与传播学系教授。
●“网联”是由一起使用新媒介技术的人建造出来的关系共同体,由关系交往活动所构成。当新媒介被越来越多的人视作“身体的一部分”时,人际交往顺势告别了需要面对面交流的历史,越行越远。
●现实中的交往关系变成在线的媒介关系,人际沟通和交流的目光、声音和姿态的超越时空,开启了网络关系交往的新纪元,同时,媒介变迁也向人际沟通的关系交往理论与研究提出严重挑战。
●互联网的使用使个人可以操纵人际关系的伸展,可以控制人际网络的大小;可以改变现实人情关系的局限;可以摆脱面子关系的约束;甚至可以摆脱权力关系的有效影响。新媒介正按照自己的面貌为自己创造出一个关系交往的世界。
我们处在一个数字化网联的关系时代,“一切都在传播之中”。当信息在人与人之间即时传递,随机存取时,人与人面对面的交谈已戏剧性地退居一方屏幕背后。电脑更像人,但再没有人为谁苦苦守候,也不必为不期而至的访客,蓦然回首,人际沟通就在此时,那人就在此地,关系交往就在数字化生存之中。
今天,以互联网为代表的新媒介已成为人际沟通的网联工具。人们在互联网上建立了新的家庭和亲友关系,不再排斥与陌生人的交往。人们使用互联网或手机的时间比与家人在一起的时间还要长。互联网为人类建立和发展交往关系不遗余力,从“手指谈话”到“实时对讲”和“视频聊天”,不断创造温柔而体贴的交往方式。人们不仅可以自行设计和管理自己的社交网络,提高人与人之间的关联度,增强相互依存感,提升人对关系的控制力与影响力,还可以通过互联网信息的自由传递,为自己赋权,体验打破时空的虚拟现实,分享挣脱传统关系权威与面子束缚后的快感,原先关系中不可能发生的许多行为和事件,都变成了信息,变成了共享的资源。网联的交流不仅有面对面的真实,更有符合中国人交往习性的喜悦,人们似乎从互联网这个前所未有的地方,找到了做人的“新的希望和尊严”。
“网联”是由一起使用新媒介技术的人建造出来的关系共同体,由关系交往活动所构成。当新媒介被越来越多的人视作“身体的一部分”时,人际交往顺势告别了需要面对面交流的历史,越行越远。现实中的交往关系变成在线的媒介关系,人际沟通和交流的目光、声音和姿态的超越时空,开启了网络关系交往的新纪元,同时,媒介变迁也向人际沟通的关系交往理论与研究提出严重挑战。
20世纪70年代初,美国传播学者伊莱休 卡茨(Elihu Katz)和他的同事迈克尔 古雷维奇(Michael Gurevitch)和哈达萨 哈斯(Hadassah Haas)列出过35种个人的信息需求。他们将这些需求划分为五大类,建构了一个媒介需求分类体系。卡茨等人指出,人的信息需求主要有五大分类:(1)与学习了解事物相关的认知需求。(2)与人的美感与感性经验相关的情感需求。(3)与信心和现状相关的整合需求。(4)与家庭、朋友和人类社会相联的关系需求。(5)与减少压力相关的逃避现实的需求。今天,网联传播能给人的关系交往带来更多需求。除了信息需求外,人际交往还有满足关系中介性的需求。移动新媒介的聊天功能反映的就是关系的这种被需求性。因为,网联时代,人的关系已经被进一步工具化和媒介化了。以微信“群”为例,如果要进入一个微信群,光有响应不够,通常还需要有中间人或介绍人带入,没有中介者,入群的门槛是迈不过去的。
随着网联关系的凸现,“新媒介”概念的中介物特性也越发明显。我们从日常使用的智能手机和计算机键盘上,也可以发现新媒介为个人中介出的一些已被视为常识性的隐密功能,如个人交往而设置的“联系人”、“发送”、“超链接”、“对话框”、“激活”和“帮助”等关系建构功能;为个人选择而设计的“开机”、“关机”、 “另存为”、“查找”、“替换”、“粘贴”、“全选”、“引用”、“转贴”等功能;为个人控制而打造的“删除”、“撤销”、“定位”、“插入”、“工具栏”、“特殊符号”等功能。网络关系交往已成为现实关系交往的代用品,具有改变现实关系的力量和趋向。互联网的使用使个人可以操纵人际关系的伸展,可以控制人际网络的大小;可以改变现实人情关系的局限;可以摆脱面子关系的约束;甚至可以摆脱权力关系的有效影响。新媒介正按照自己的面貌为自己创造出一个关系交往的世界。
互联网是建构人际网络的最佳工具,但互联网不仅仅是一种工具,它还是网络社会展示其逻辑的一种最重要的媒体。 网联社会的逻辑是通过人们使用新媒介的最基本、最平常和最直接的个人经验,来解释网联对人的日常生活和个体间关系交往的重要影响。
互联网理论研究经历了从关注实时同步,超越时空等传播的技术性优势,发展到关注公共参与和改变人际互动模式及关系交往建构的过程。从网络关系到媒介关系,需要一步之遥的探险。研究媒介关系是研究“共同世界的内在结构”,研究“想像的共同体”。因为,网联时代不在乎身体是否真实在场,匿名的人也可以相互关注。在一起使用就是同步行为。“在一起”是立场的表达,也是态度的表示,更是关系的认同。
这是一个有人人网的关系社会,也是一个有人人手机的媒介社会。表面上,以互联网为代表的新媒介推崇个人交往高于一切的传播理念,但新媒介更在意是否创建了可以被个人、被商业、被政治、被社会所使用的各种媒介关系。
参考文献:
Lee Rainie, Barry Wellman, Networked: The New Social Operating System, Massachusetts Institute of Technology, The MIT Press, 2012, p.95.
贝尔纳 米耶热:《传播思想》(陈蕴敏译),凤凰出版传媒集团,江苏人民出版社,2008年,第67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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Douglas M.Eisenhart, Publishing in the Information Age, A New Management Framework of Digital Era, Praeger Publishers, 1994, p.16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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