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 要:乡土叙事和都市叙事,是文学艺术中相互关联的创作体系。在影视传媒迅速兴起,人类进入“读图时代”之后,这一相辅相成的创作体系,仍然是此消彼长、相得益彰。莫言获得诺贝尔文学奖、赵本山电视小品和《乡村爱情》三百多集电视剧持续热播引发了学界与业界对影视乡土叙事的关注和探讨。本文以CCTV-7优秀农业电视节目为样本,分析了乡土叙事的人文精神、草根形态和民生本色,为以叙事学理论基本观点研究电视节目创新开拓了一个新的视角。
关键词:乡土叙事;草根形态;节目创新
2013年,中国电视领域内的竞争进一步加剧,收视市场格局不断发生新的变化,央视索福瑞对全国上星频道落地入户率的最新统计数据,可以为业内人士带来新的思考。落地入户是观众接收到频道节目的基本技术前提,频道入户率越高,全国能收到该频道观众规模越大。以中央电视台为例,CCTV-1,2012年入户率为96.84%,2013年上升为97.31%,名列第一位。CCTV-7,2012年入户率为89.85%,2013年上升为91.3%,名列第二位。
中国农业电影电视中心党委书记、主任傅玉祥说:“全国一年的电视节目播出量是1500多万小时,而其中对农电视节目播出量不到1%。不管是从节目中的比重还是从农民占全国人口的比重看,是极其不对称的。”面对着投资上亿元的电视剧大片,面对着明星云集大腕频出的《中国好声音》,面对着搞笑不停、泪点不断的《非诚勿扰》,面对着匪夷所思、拍案惊奇的《最强大脑》,观众们的口味越吊越高。《爸爸去哪儿》一炮走红之后,吸引了无数眼球,而留给电视人的无奈感叹则是:收视率去哪了。
在激烈的电视大战中,中国农业电影电视中心的领导和全体编导人员,攻坚克难,坚持三贴近的创作原则,不断提高各个节目的引导力、公信力和影响力,创作出了一大批观众喜闻乐见的好作品,交上了一份满意的答卷。2014年1月,笔者作为嘉宾评委,有幸参加了“2013年度CCTV-7农业优秀节目评选活动”观摩学习了许多优秀的农业题材电视作品,收获甚丰。由于篇幅所限,下面仅从乡土叙事的角度,谈一谈个人的肤浅体会。
一、乡土叙事解乡愁
在中国文学史上,乡土叙事是与都市叙事不同的叙事体系。在主题取舍,结构方式、情感渲染、语言特色等方面具有相对独立的表述规范和审美追求。乡土叙事在中国现代文艺中曾具有主导位置,鲁迅的《阿Q正传》、沈从文的《边城》、高晓声的《陈奂生上城》,贾平凹的《浮躁》,陈忠实的《白鹿原》,都可称为乡土叙事的扛鼎之作,而莫言获得诺贝尔文学奖,使得进入新世纪后似乎平息下来的乡土叙事,一下子成为大家关注的亮点。
影视作为一种新的艺术形式和传播载体,它的叙事方式不可避免的是从传统文学形式中继承下来的,小说、诗歌、戏曲等各种叙事方式的影响,无所不在地反映在各类影视作品中。在世纪之交的改革大潮中,沿海与内地发展的不平衡,也带来了文学创作和影视创作中的不平衡。乡土叙事与都市叙事已经成为文化语境中的一对基本主线,相辅相成,让传播流程更舒畅,让艺术创作更丰满。
以获得优秀特别节目一等奖的《麦收故事会》为例。这个节目中以2013年麦收为大背景,通过平行蒙太奇的手法,跳跃式地讲述了发生在不同地区的乡土故事。在整个叙事结构中,不仅有地域上的跨越,同时,也有产业链开发的延伸,从麦收现场延展到石磨面粉加工厂、延展到特色面馆的经营与开发。编导人员深入田间地头,准确地抓取到了围绕麦收出现的矛盾与冲突,通过一个个生动画面,活灵活现的刻画出不同人物的性格特色。以细节抓人,以真实感人,以乡愁打动人。在这里,乡愁不是离愁别绪,不是惆怅忧郁,而是几千年农业文明留下来的纯朴本真和坦诚胸怀,是对世间真情人性原点的依恋和向往。“清水出芙蓉,天然去雕饰”,正像没有施加过农药和化肥的庄稼一样,《麦收故事会》,没有使用过多的情节冲突和电视包装手法,看似平淡的故事,讲出了人与人的真实情感,没有故弄玄虚的噱头,没有人为的“催泪弹”,由事见人、由人见情、由情入理、由理入心。喜怒哀乐直抵人心,熟悉的乡音、温暖的乡情,不断的乡愁已悄悄地化为观众的审美体验,牵住了千百万人的心。
真实的细腻的情感展示,历来是乡土叙事的一大优势,也是从文本形态向影视形态转型的一大优良传统。电视的表现手法很丰富,特别是随着电子技术的发展,各种各样的编辑剪辑技术和包装手段,使电视屏幕变化万千,令人眼花缭乱。但是也出现了一些滥情,煽情的纯效果追求,甚至用一些技术手段来制造感情冲突点,笑容变得苍白,泪水变得廉价,“情感牌”的组合使用,使人类最真诚的内心世界变成了电视秀。人生如戏,嬉笑怒骂都是过场,都是拉动收视率大船的纤绳。返璞归真,保留与保护原生态,在CCTV-7农业节目的质朴与深刻中,乡土叙事“不着一字尽得风流”“以少少许胜多多许”的原点张力和底蕴优势得到了充分的发挥。
与叙事语言相比,叙事结构更重要;与叙事结构相比,叙事态度更重要;与叙事态度相比,叙事立场更重要。站在生活本源的立场上,而不是站在效果渲染的立场,是保证乡土叙事特有活力的基本出发点。
二、从莫言到赵本山
如上文所述,莫言获得诺贝尔文学奖,可以看做乡土叙事进一步繁荣发展的里程碑。文学创作中乡土叙事复兴,不可避免地拉动影视创作的转型与创新。在影视圈内,乡土叙事的精品佳作也在不断涌现出来。赵本山,被称作中国电视小品王。在他表演的小品中,一个农民形象的代表成为电视屏幕上最能忽悠、最能搞笑的人。同样,赵本山主创的电视连续剧《乡村爱情》,连续7部都获得很高的收视率。
从2006年到2014年,《乡村爱情》共播出了7部,305集,创作了电视史上的奇迹,被人称为“神剧”。要破译它成功的秘诀,乡土叙事的优化与完善,无疑是一个重要的解码器。在《2013年最美乡村评选颁奖典礼》节目中,我们看到了赵本山在现场,对全国农民实现中国梦的深情祝福。在《2012三农人物颁奖典礼》节目中,莫言的获奖感言也感人至深。从文学大师到小品之王,从小说《蛙》《红高粱》到电视剧《刘老根》《乡村爱情》,贴近百姓、贴近生活、走基层、接地气的乡土叙事风格,带来了艺术创作的无限生机。
截止到2013年,由中央电视台第七套农业节目主办,由《聚焦三农》栏目承办的年度三农人物颁奖典礼活动,已连续举办了八届,推选出了将近100名三农杰出代表人物。他们当中有社会名人、有农业科技工作者、教育工作者和农民企业家,但是大多数当选的三农人物,都是来自基层的普通人,有耕耘在田间地头的农民、也有操作在工地的农民工。但是,在每一个小人物身上,都能折射出时代的大主题,都能透视出人性的真善美,传递着充足的正能量,成就着绚丽的中国梦。
与工业文明相比,农业文明更久远、更博大、更厚重。同样与都市叙事相比,乡土叙事作为一种创作手段和艺术追求,它比都市叙事更深沉、更含蓄、更包容。乡土叙事既高保真地复制生活细节,更注重终极关怀的基本立场,注重超越现实向人性更深处挺近。通过具体形象,反映部族、群体和人类的整体心境,在每一处白描式的客观叙事中,展示对文化的、历史的、哲学的和审美的深层探讨。在我们观摩了《2013年全国农民春节晚会》《守望土地》《第五届新农村电视艺术节》《2012三农记忆》等手法朴实而底蕴厚重的优秀节目之后,都会对乡土叙事在农业电视节目中静静涌动的勃勃生机,留下难以磨灭的印象。
在中央电视台各个频道中,CCTV-7农业节目,一直以来是业内公认的最具民生特点和乡土本色的节目。正如《乡村大世界》制片人、主持人毕铭鑫所说,我们一直在基层,节目不仅是接地气,而且是贴地感、进地层,与农民心贴心。让亿万农民乐起来、让一方水土富起来,就是我们永远追求的目标。
莫言、赵本山无论作为艺术形象的创作者还是生活原型的代表者,他们都是乡土叙事结构的优秀范式,他们向观众与读者展示了在大都市的现代生活中,乡土人物的特殊魅力。同样,在CCTV-7农业节目中,一大批从田野走来的鲜活而真实的小人物,身世不同,经历各异,来自四面八方,操着南腔北调。然而,不管面对多么复杂的人格差异,编导人员总是能在他们的打工苦旅务农艰辛和创业辉煌职场成功的背后,将思家之情,怀旧之意和反哺之心,放大为集体的心理参与和审美体验,让每一个小人物心底深处的大情大义、大善大美,深深植入中国乡土文化的沃土之中。乡土叙事,不仅仅是指作者是乡村农民,也不仅仅是指作品的题材都在绿野平畴之间,更重要的是指在艺术的创作者对最自然生活状态中最自然的心理状态的捕捉与再现,特别是对在纸醉金迷都市繁华中最容易迷失的善良与诚信的弘扬和歌颂。乡土叙事让我们返璞归真,不仅是艺术的审美,更重要的是心灵的净化。
三、乡土叙事与都市叙事的合力
乡土叙事,曾经被理论专家们称为写实主义,也曾经被文人墨客们归类为底层写作。长期以来,对社会历史观察角度不同,成为人们划分乡土叙事与都市叙事的主要分界线。当乡土叙事进入影视创作领域后,它的许多特质变得更加显化与固化。
乡土叙事的发展,与社会进步息息相关,密不可分。刘勰在《文心雕龙》中指出:“文变染乎世情、兴废系乎时序”。在社会的大变革中,艺术创作无不随之演进。从2008年开始,全国城镇化建设步伐明显加快,到2013年,城镇人口达7.3亿,全国城镇化率达到53%。
电视从来都是社会发展最直观、最真实的窗口。在大量的电视节目中,不仅同步反映了新型城镇化的过程。同时,电视节目自身,也在乡土叙事与都市叙事的互相补充与完善中变得更加丰满绰约。
在叙事结构上,首先强调空间叙事线索,在具象的地域环境前提条件下,依据时间的线性结构放大细节:抨击时弊、追问灵魂,展示个性,弘扬美德,以大关怀、大钟爱、大悲悯打动人心。
在叙事立场上,首先强调平民立场和草根心态,缩小大人物的光环,放大小人物的情怀,甘于讲普通人的故事,不涉奇、不八卦,拓宽各类观众的心理认同渠道,让屏幕上的普通人走近生活中的普通人。
在叙事语言上,首先强调平实简约,不论是对白、解说还是镜头语言,要一语中的、一目了然,用人际传播中原生态的互动式语言,取代“新华体”“社论体”式的官样文章和学生腔。
在农业电视节目中,我们欣喜地看到,有一批优秀的节目,在乡土叙事与都市叙事的相互补充、相互完善中创出了新路。比如在《乡村大世界》栏目中的《走进新疆麦盖提》,在《乡约》栏目中的《乡约广西阳朔县》。这些节目都在典型的环境中,选取了典型的平常人,用了平实而含蓄的语言,讲述了生动的故事,形式活泼,气氛热烈,充满了温暖而浓郁的生活气息,与观众自然而然地融为一体。
在影视创作中,图像的镜头语言,出镜人物的形体语言,对白与解说的口头语言,字幕与图表中的文字语言以及歌舞与音响中的音乐语言,都在经历从乡土叙事到都市叙事的转变,相互借鉴之中不断催生新的叙事方法。在这个演变过程中,乡土叙事的基本元素仍然保持着旺盛的生命力:镜头语言结构明快、主题突出、手法干净;形体语言去表演化,落落大方,自然稳重;口头语言直白简练,不粉饰、不雕琢、句式短小灵活;文字语言规范严谨,不随意使用网络流行热词,识读便捷;音乐语言丝竹之音,明亮舒缓,绵长悠远,有余音绕梁的韵味,无市井喧哗的嘈杂。随着人们审美要求的多样化,乡土叙事已融入了多样现代科技和现代艺术的元素,但是万变不离其宗的是它本源愉悦感带来的亲和力和向心力。
在电视节目中的发展创新中,对叙事方法的研究越来越受到方方面面的重视。中国农业电影电视中心总编辑赵泽琨认为:“新闻视觉化叙事主要包括3个方面的内容:第一,新闻叙事要形象化,有生动的正面。第二,使用白描手法展现事实,叙事有声有色,有立体感。第三,通过注重细节描写强化节目个性符号。”赵泽琨总编的这一观点,既是对视觉化叙事内容的高度概括,同时也梳理出乡土叙事由文学形态转向影视形态的三条主要路径,是丰富影视乡土叙事的重要理论支点和宝贵的操作经验。与莫言获得诺贝尔文学奖,赵本山小品与影视作品走红一样,CCTV-7农业节目,实现了传承乡土传统的正能量,拓展乡土艺术的表现力。在中国城乡二元化社会结构转型中,改革活水由文学领域引入影视领域,以故事化为旗帜的乡土叙事和以真人秀为核心的都市叙事以及它们的二元化结构也正在发生深刻的变革,不断展示出新的活力与风采。面对新媒体的严峻挑战,坚守自然的本真和心灵家园,乡土叙事将为思想性,艺术性,观赏性完整统一的电视节目带来风光无限。(作者简介:王甫,中央电视台音像资料馆副馆长,中国传媒大学电视学院教授,博士生导师,主要从事新闻理论和电视批评专业研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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