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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媒體生產初探——眾包軟件的迷思

——以手機APP“微差事”為例

徐偲? 周 婕 溫小寧 

2014年07月25日09:54    來源:今傳媒    手機看新聞

摘 要:互聯網不僅對中國的新聞傳播、媒介生態發生了重大而深遠的影響,其對傳統社會化大生產也逐漸產生了解構效應。出現了以互聯網為基礎,以移動終端為生產工具的眾包生產模式,打破了以往勞資雙方需要建立固定勞動關系,簽訂勞動合同,履行社會保障合約的用工方式。本文從傳播政治經濟學的視野出發,考察眾包生產模式究竟是否如其所言,開發網民智慧,改良生產關系,提高企業活力。還是打著“集思廣益”的旗號,利用免費勞動力,規避用工成本,無償佔用閑暇時間為其從事生產活動的新型靈活資本主義(flexible capitalism),使廣大用戶淪為“網絡勞工”。研究發現,相比傳統媒介“注意力經濟”依靠觀眾眼球謀利的模式,新媒體眾包模式不僅更主動的利用受眾閑暇時間為其創造財富,更以極為低廉的成本套取用戶個人信息,以便實現更為精確的商業營銷目的,對受眾形成多重剝削。

關鍵詞:新媒體﹔眾包﹔數字勞工

隨著互聯網商業化使用的日趨發達,其對於生產關系也產生了一定的改造作用,隨之產生了“眾包(crowd sourcing)”的生產理念,打破了以往社會生產需要廠房、設備、固定人員,以及需要簽訂勞動合同的傳統生產和用工方式,利用互聯網和移動終端等工具把工作分包給不特定多數人群的生產方式。用“眾包”概念的提出者杰夫·豪的定義來說,“即一個公司或機構把過去由員工執行的工作任務,以自由自願的形式外包給非特定的(而且通常是大型的)大眾網絡的做法”[1]。

一、相關研究回顧

對於這樣的新現象,國內學者從新自由主義經濟學和政治經濟學的勞動理論予以不同的評價,筆者簡要作以下梳理。有學者認為,這是一種全新的問題解決模式,利用互聯網將工作發包出去,利用志願員工的創意和能力來達到企業節約成本和集思廣益的目的。並且“眾包還能在傳播中滿足大眾的自我實現需求”[2]。林素芬和林峰認為,“眾包模式下的勞動者工作時間相對靈活,利用閑暇時間參與眾包活動,自主安排勞動時間。勞動者從固定的工作時間中被解放出來,獲得了身心解放。他們跨越年齡界限、空間界限和階級隔閡,企業組織邊界延伸了,其創意源、創新源擴大了。[3]”同時,眾包還能杜絕中國經濟現象中的“大鍋飯”和“鐵飯碗”現象,參與眾包者還能獲得精神激勵和精神享受。魏翔從企業彈性工作制的角度提出,彈性工種有利於降低人工成本,增強企業的競爭力,其原因是“彈性員工在工資尤其是福利和培訓方面的支出通常低於全職員工”[4]。他還認為,靈活的彈性就業安排可以提供更多的就業機會,提高企業的靈活運營能力和時間配置效率。張玉鳳則從科技傳播的角度提出,“這種模式能最大范圍地利用人力資源,因為互聯網是一個開放平台,不受地區、國別和民族等限制,隻要有能力完成相關的任務,就可以成為科技信息的傳播者。[5]”

顯見,以上觀點持新自由主義經濟學立場,認為眾包模式是互聯網帶來的又一生產力解放途徑,“眾人拾柴火焰高”,企業能夠降低成本,最大限度利用免費勞動力。相反,不少學者站在人文主義的立場,以馬克思主義政治經濟學的勞動視角切入,提出了批判的觀點。如邱林川認為,“網絡社會勞工問題一方面與工業資本主義有很深的連續性,同時它又採用新的形態,以非物質、數碼化方式表現出來。是以最低成本和最快速度進行資本積累的工具。[6]”台灣的馮建三則發問,“計算機、互聯網與手機等新技術條件所復蘇、擴大或催生的參與、合作與分享的生產模式,固然蓬勃進行,唯這種有償、無償、志願與非志願的勞動,究竟是一種偏向讓人產生培力(empowering)經驗的‘參與’之旅,還是滑向資本增殖的航道,從而遭到資本剝削的成分會濃厚些?”曹晉、張楠華對大陸字幕組的工作做了細致的研究,認為當今新媒體的眾包勞動已經解除了傳統的勞動雇佣關系,而以興趣為宗旨的彈性勞動動員了大量“愛好者”,每個人成為經濟生產單位,“這種非貨幣化與非契約化的彈性工作帶來的絕不僅是娛樂的滿足,而是眾多參與者貢獻的‘隱形勞動’,字幕組勞動的案例旁証了發展的信息化模式所遮蔽的資本主義的彈性經濟積累與跨時空、跨國界、跨階級的剝奪。[7]”

二、手機APP“微差事”

“微差事”是一款手機APP,是典型的眾包工作平台,由某網站創業團隊研發並投放市場。從相關媒體報道中,筆者得知,該應用通過上線一些簡單任務,用戶自行認領並完成后,可獲得現金報酬。如在商場中拍攝特定商品,拍攝酒店菜單,尋找化妝品專賣店,拍攝堵車場景,注冊一個網站,開通一張銀行卡,訪問奶粉促銷員等等。該應用的廣告宣傳語十分誘人﹔“越來越多人在零碎時間用手機打游戲、刷微博消磨時間,那麼你是否願意利用這零碎的幾分鐘來賺點現金呢?‘微差事’正好能滿足你的需求。[8]”隻需要定位,拍照,回答幾個問題,就可以獲得幾元人民幣的現金。而借助眾多用戶的數據,調研機構則得以完成遍布全市乃至全國的市場調查而不必像以前那樣雇佣大量的市場調查員。而累計到10元差餉后,就可以申請提現,獎金就會打到支付寶賬戶中。

筆者採用實地調查和參與式觀察的研究方法,下載並親自使用了該應用,得出以下結論。

(一)差事並不容易

與廣告語中“用零碎時間”來賺錢的描述相反,筆者先后前往大潤發、歐尚、家樂福等賣場拍攝任務中的商品,有各種品牌的牙刷、紙巾、掃把、酒類、調味品等。然而,由於全國各地不同超市的進貨渠道均不一樣,要找到符合要求的相同批號、相同型號、相同品牌的產品並非易事。筆者花費了一個多小時的時間,也隻找到了一款牙刷,得到3元差餉。已然腰酸背痛,由於忘記要拍攝產品正反面和批號的清晰照,最后這3元也未成功得到。

再以拍攝堵車視頻為例,時間至少一分鐘,手機清晰度也有一定要求。需要從高向下拍攝,高度約為10樓,拍攝角度大於45度。交通燈引發的堵車除外,三車道以上。由於平時並沒有在10層樓的環境工作學習,也不可能專門為了拍攝而跑到市中心繁華商務樓取景(差餉也不夠支付路費),筆者也未能完成這項任務。

(二)大量套取個人信息

許多任務要求用戶注冊開通某些網站,填寫個人信息,否則便無法完成任務。如提供真實有效信息,領取交通意外險,接受保險公司電話回訪,才能獲取差餉﹔填寫真實信息並注冊某幼兒教育機構網站,獲取2元差餉﹔免費領取一份滴露大禮包,但要注冊滴露官方社區並填寫問卷和正確的姓名地址。免費獲得嬰兒奶粉,但要注冊美贊臣的網站,並接受官方客服的電話回訪確認信息真實有效。注冊開通交通銀行信用卡、領取婚博會門票、買一份人壽保險等。均要求用戶提供真實有效的個人信息和聯系方式。與其說這是在完成“差事”,不如說是在用超低廉的價格和成本,套取用戶的個人信息,而用戶本人並不自知,沉浸在獲取“零花錢”的快樂中,成為了這些企業的長期營銷對象,有時還為此付出其他經濟成本如購買保險。

(三)捆綁用戶,培養玩工

部分任務為游戲試玩和體驗,用戶必須下載游戲並玩夠一定的時間才能夠獲得差餉,一款為“刀塔女神”的游戲要求必須保証下載游戲后隔天就得玩一次,並且至少一周不能刪除該游戲。一款名為“我大哥叫劉備”的游戲則要求必須玩兩天以上。一款英語學習程序則要求用戶以每天一節課的速度用一個月的時間學完一套課程,獲得1元的差餉。這些類型的任務均以捆綁用戶為特點,要求一定時間的使用,為其測試產品或程序,利用用戶的閑暇時間,打著游戲或學習的旗號,以比較隱蔽的方式使用超低廉的“玩工”。

三、結論與探討

正如邱林川所說,“信息產業網絡化的一個重要發展是開始依靠‘民兵’、‘志願隊’乃至‘義工’達到資本積累的目的。將信息產業的社會化大生產推到工廠流水線、電訊服務業和小商鋪以外的時空,推到我們的書房和任何可以手機上網的地方,推到我們的閑暇空余時間,讓我們都在不同程度上成為‘網絡勞工’。[9]”

“微差事”作為一個典型的眾包平台,比以往純利用免費勞動力的眾包模式做了改良,提供了所謂“差餉”,但如此低廉的差餉和其紛繁復雜的任務相比仍然是微不足道的,更不能和傳統簽訂勞動合同的勞工報酬和社會保障同日而語,仍然是在利用免費勞動力。與其誘人的宣傳語相反,用戶如要成功獲得差餉,達到賺錢的目的,不僅要付出大量的閑暇時間、精力、甚至是物質成本,還在不知不覺中“無私”貢獻了自己的個人信息,成為企業營銷的“大數據”來源。一切有關於我們的身份、興趣、喜好、在想什麼、在做什麼,都在所謂“大數據”研究的范圍之內。“我們仿佛活在監控中,不同的是監控的目的不是防止我們做什麼,而是促使我們做唯一的事情:消費。[10]”有了這個平台,企業不費吹灰之力就獲取了用戶資源,為其今后精確的點對點營銷和廣告投放提供了數據支撐。

用戶不僅犧牲閑暇時間為企業義務從事市場調研的工作,同時自己還是企業的營銷對象,形成了雙重剝削,眾包平台提供的微博不足道薪酬只是為這種剝削披上了一層美麗的掩飾而已,是一種“靈活資本主義(flexible capitalism)”新瓶裝舊酒的表現。

以西方馬克思主義和政治經濟學為分析工具的傳播政治經濟學研究提倡回到馬克思筆下的階級、勞動等概念,跳出媒介中心主義的傳統視野,考察傳播現象背后的生產、分配本質。揭示出以網絡為新型生產工具的用戶生產模式的商品異化本質,打破了宣傳廣告的美麗幻想,使資本增值邏輯顯露無遺。在新自由主義經濟政策全球化濫觴的今天,堅守學術公共性,實踐公正傳播。

(徐偲? 周 婕:上海交通大學人文藝術研究院 溫小寧:清華大學)

參考文獻:

[1] 張玉鳳.“眾包模式”對科技傳播的革新[J].科技傳播,2010(4).

[2] 許家輝.基於品牌營銷的“眾包”傳播效益[J].經濟導刊,2012(6).

[3] 林素芬,林峰.眾包模式下的生產力解析[J].哈爾濱工業大學學報(社會科學版),2013(4).

[4] 魏翔.西方彈性工作制研究述評及其新進展探析[J].外國經濟與管理,2008(12).

[5] 張玉鳳.“眾包模式”對科技傳播的革新[J].科技傳播,2010(4).

[6] 邱林川.新產業假裝不血腥[J].當代工人,2010(17).

[7] 曹晉,張楠華.新媒體、知識勞工與彈性的興趣勞動——以字幕工作組為例[J].新聞與傳播研究,2012(5).

[8] 眾包應用.“微差事”上線:3分鐘,就可賺5元錢以上[EB/OL]. http://www.leiphone.com/weichaishi.html.

[9] 邱林川.新型網絡社會的勞工問題[J].開襠時代,2009(12).

[10] 徐偲?.傳播研究與學術公共性:“大數據”熱潮的冷思考[J].東南傳播,2013(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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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責編:董慧(實習生)、宋心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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