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人繪得蕭紅影,望斷青天一縷霞。”著名文學家聶紺弩於1946年懷念蕭紅的詩句,在近70年后的今天得到了回應——刻畫蕭紅一生的電影《黃金時代》,將於10月1日在全國公映。
不久前公布的幾款《黃金時代》海報勾勒出一個美好的時代:湯唯扮演的蕭紅滿目憧憬:“想怎麼活、就怎麼活”﹔王志文扮演的魯迅橫眉冷對:“想罵誰,就罵誰”﹔馮紹峰飾演的蕭軍一臉倜儻:“想愛誰,就愛誰”。
不過,影評人、中國電影資料館節目策劃沙丹認為,人們對過去有一種“文化想象”。“影片所展現的時代是顛沛流離、家國淪落的。蕭紅31歲就死了。難道這就是‘黃金時代’?這裡有很多可討論的空間。”
《黃金時代》的片名來源於蕭紅1936年寫給蕭軍的一封信:“窗上洒著白月的當兒,我願意關了燈,坐下來沉默一些時候……自由和舒適,平靜和安閑,經濟一點也不緊迫,這真是黃金時代……”事實上,彼時的蕭紅與蕭軍面臨分手,她孤身在日本,語言不通,經濟拮據。而且,她在文壇最有力的支持者魯迅先生又辭世了。
《黃金時代》編劇、監制李檣告訴中國青年報記者,蕭紅把這樣的困頓比作“黃金時代”,不是臆想,而更多的是勇氣。“盡管那時人們在戰亂中流離失所,但對自由和個性的追求卻直接純粹﹔而在經濟飛速發展的當下社會,人們反而無暇體會心靈的自由追求。”
日前,《黃金時代》獨家授權紀念版原型人物傳記《漂泊者蕭紅》由人民文學出版社推出。在該書作者林賢治看來,今天的青年人如何創造自己的“黃金時代”是個大題目,魯迅當年對於青年的期許——“敢說,敢笑,敢哭,敢怒,敢罵,敢打”,在今天讀來仍未失其有效性。他說:“年輕人的‘黃金時代’,說到底也是奮斗得來。”
林賢治說:“過去正統的文學史把蕭紅看成‘抗戰作家’,也有些人把她定義為‘左翼作家’。其實,她作品中的人類學、文化學、民俗學的成分被忽視了,她的女權主義和人道主義遭到障蔽。”“隻見八卦,不見蕭紅”是林賢治最怕的。他一直在做“重新認識蕭紅”的工作。
《黃金時代》劇本中,幾乎每一句台詞、每一個場景、每一個細節,都是有出處的。有知名影評人在提前看過該片試映后,笑指該片是一篇“被史料壓垮了的論文”。
李檣對中國青年報記者說:“我寧可被史料壓垮,也不願意杜撰一個自以為是的、個人化的、自詡的人物形象。我的初衷不是簡單地還原一個眾所周知的蕭紅,而是要寫人與時代、人與自我、人與人之間的關系﹔是重新解構、建構歷史和人物。”
該片有兩種處理匠心獨具。其一,是讓演員“對著鏡頭說話”,示意觀眾“我在扮演”。沙丹舉了個例子:“影片一開始,就是蕭紅對著鏡頭,說我蕭紅生於1911年,死於1942年,享年31歲。這簡直是一個‘死魂靈’的視角。這種處理很異類、很實驗性,對今天浮夸的主流觀眾群體來說是很大挑戰。”其二,是在展現爭議細節時,把每個人敘述的版本都羅列出來,把歷史“羅生門化”。所以,《黃金時代》以“既建構又解構”、“既肯定又否定”的手法,讓觀眾盡可能地認知蕭紅。
9月21日,中國電影資料館舉辦了《黃金時代》的超前點映,數百張觀影券剛發放便被一搶而空。沙丹把《黃金時代》的受眾定位為“有一定文化水平、鑒賞水平的城市知識分子群體”。在某種程度上,《黃金時代》熱,是當今時代的“文藝青年”,在向歷史另一端的“文藝青年”蕭紅行注目禮。
網友“過路蜻蜓”在中國電影資料館看過點映后自問:“如果我是蕭紅,我會怎樣選擇人生?理想主義今天並不過時。尤其對於90后而言,在工作中激發我們的常常是創意和夢想。和蕭紅比起來,我們毫無疑問要幸福得多,遇到的機會多得多。就看我們是不是有她那樣追逐夢想的強大內心。”
北京大學精神衛生學博士汪冰對中國青年報記者分析,相較於張愛玲等民國作家,“蕭紅離今天的青年更近”。“蕭紅對感情很直接,沒有忌諱,每一段感情都要她的命,是現在年輕人喜歡的那種敢愛敢恨型。”和蕭紅所面對的、矛盾的“黃金時代”類似,汪冰認為:“現在外部世界的繁榮,和人們內心世界的蒼白、無力、敏感,同樣形成了鮮明對照。”
盡管覺得《黃金時代》選擇在十一檔與各大商業片拼殺“危險系數較高”,但沙丹仍然相信,像《黃金時代》這樣呼應青年內心、講述傳奇人物的文藝片,將會后來者眾。
“當下電影消費的主流群體是85后、90后,他們愛看商業片,但對文藝片的興趣也在逐漸增強。”沙丹說,“多數年輕受眾會不滿足於好萊塢大片或者《小時代》,而產生更高的要求。《一代宗師》票房2億多,《白日焰火》1億多,這說明文藝片市場是可以逐步培養的。”
首都電影院副總經理於超對中國青年報記者說,《黃金時代》適合持續放映,“可能是十一期間最后一部落片的”。他預測該片“口碑很好,但不會爆滿”。記者從美嘉歡樂影城等處了解到,《黃金時代》的排片場次在同檔期影片中,位居一二。
而對於《黃金時代》等文藝片的最大目標受眾“文藝青年”,李檣是這樣定義的:“隻要任何一個有點精神追求與心靈追求,想過一些精神生活與內心生活的人,都可以稱為‘文藝青年’。”
“過路蜻蜓”正是這樣的“文藝青年”。他24歲,在北京一家門戶網站做編輯,工作之余正偷偷備考雅思,打算明年辭職去香港讀研。甚至連研究生畢業后的路,他都憧憬好了:跟隨一個國內知名的NGO組織,去雲南支教。他想像蕭紅那樣,“看過最發達的,卻也觀察最困苦的”,如此,才創造出屬於自己的“黃金時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