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 要:家庭倫理劇中的性別關系建構舉足輕重,既塑造著家庭中的兩性形象,又反映著當下現實的性別境況。隨著時代觀念的不斷發展,家庭倫理劇中的男性形象經歷了一系列的變化,尤其是當下熱播的家庭倫理劇中出現的“小男人”備受關注。本文在厘清新世紀家庭倫理劇中男性形象發展變化的基礎上探析“小男人”的典型特征,並分析“小男人”形象盛行的深層意蘊及其對性別文化的意義。
關鍵詞:家庭倫理劇﹔小男人﹔男性氣質﹔性別建構
一、引 言
家庭倫理劇不同於家族劇,家族劇是以兩代及以上的大家族的興衰變遷作為敘事主干反映家國同構的長篇鏡像敘事藝術[1]。家庭倫理劇著重描繪當下普通家庭生活圖景,它以當下普通百姓家庭生活為背景,以家庭成員之間關系及日常生活矛盾為題材,展現了家庭中婚姻感情和家庭生活的和諧與困惑,反映了現實社會中家庭道德倫理關系。
20世紀90年代以來,從《渴望》的萬人空巷開始,熒屏上便興起了家庭倫理劇的熱潮,家庭倫理劇與社會變遷同步,呈現了家庭中的諸如婆媳、親子、男女婚姻等關系,也映照了現實。作為最貼近觀眾生活的現實主義劇種,性別關系的研究自然成為研究熱點,備受女性觀眾追逐的家庭倫理劇也非常注重女性角色的塑造,因此,對於女性形象的研究層出不窮,不僅成為映照女性文化發展的線索,也成為性別研究的重點,然而,與家庭倫理劇中女性形象的嬗變相對的是,男性形象也經歷了明顯的變化,男性形象指涉父親、丈夫、情人和兒子等角色,而本文主要探討丈夫角色。男性形象經歷了從“大男人”到“小男人”的蛻變,尤其是近年來活躍於熒屏之上的“余味”(《媳婦的美好時代》)、“劉易陽”(《裸婚時代》)、“金亮”(《金太郎的幸福生活》)等“小男人”形象深入人心,而“小男人”背后也蘊藏著深層的文化意蘊。
二、從“大男人”到“小男人”:新世紀家庭倫理劇中男性形象的建構
家庭倫理劇可以說是“女人戲”,因此,家庭倫理劇非常注重女性角色的塑造,女性形象變遷的同時,男性形象也發生了顯而易見的變化,以新世紀以來的家庭倫理劇為例,從“大男人”到“小男人”,傳統的菲克斯男權主義的絕對霸權遭到了一定程度的解構。
新世紀初期,由於市場經濟的迅速發展,造就了一批商場上摸爬滾打起來的成功男士,這些成功男士往往代表男性霸權,享有絕對話語權,集成功與墮落於一身,他們在取得成功的同時自身也存在某些詬病。
電視劇《中國式離婚》(2004年)中的宋建平本是一個安分守己、沉默的“家庭型男人”,后來從自己多屬的國立醫院跳槽到合資醫院,收入猛增,同時也獲得了金錢、名譽上的巨大成功,然而成功之后的宋建平卻自我膨脹,他成了支柱、成了核心,擁有了絕對的話語權,也犯了成功男人極易犯的錯誤,發生婚外情。盡管他的妻子林小楓猜疑心重、在他看來有些不通情理,但他也從沒為好好經營婚姻做出自己的努力——理解自己的妻子,遇到問題想辦法解決,反而是採取逃避、欺騙的方式,最終兩人走向陌路。宋建平獲得金錢上、名譽上的巨大成功,掉進了欲望的漩渦,道德上的墮落成為了“成功男士”的特權。
而電視劇《不要和陌生人說話》(2002年)中的安嘉和則是一個心理缺失的家庭暴力實施者,安嘉和是一個優秀的胸外科醫生,醫術一流,在外受人尊敬,社會地位頗高,然而他也是一個人格有缺陷的人,他疑心很重,經常懷疑妻子與人有染,並對妻子實施家庭暴力,他的社會角色和人格形成了鮮明的對比。這也是一個典型的“大男人”的例子,暴力象征男性的霸權,讓這個各方面條件都非常優越的男人成了家庭的施害者,他用如此殘忍的方式保持男性霸權,遭到了社會的批判。
另外,在熱播電視劇《蝸居》中宋思明也成為映照現實中成功男人的典型,他是位高權重的市長秘書,他成熟、穩重、謹慎,善於權謀,在政界“呼風喚雨”,無所不能,他官商勾結,擁有巨額財富,他包養年輕、美麗的海藻,他能輕易解決在海藻和姐姐看來比登天還難的事情,他一句話便可讓海藻在公司如魚得水,他一句話便能實現海萍買房子的夢想。可以說,宋思明是現代社會男權專制形象的典型代表,是一個擁有全部話語權的強勢男性形象,在父權話語體系中,男性擁有了金錢、權力的絕對優勢地位后,便能在家庭和社會中起到支配地位,《蝸居》中的宋思明赤裸裸的用金錢和地位將女性握在手中,而海藻也心甘情願的順從於體現男性霸權的金錢和權力。
隨著時代的發展,21世紀初物質經濟話語下的代表男性霸權的“大男人”形象已不再是編導和觀眾關注的熱點,近年來,隨著女權運動的發展,女性話語權的提高,家庭倫理劇中男性形象也發生了轉變,許多“小男人”形象活躍與熒屏之上,他們不是功成名就的“成功男人”,卻在處理家庭生活方面做的非常出色。
例如,《媳婦的美好時代》(2010年)裡的余味不像“宋思明”有錢有勢,他是奮斗在城市裡的一個普通男性,但他對老婆一心一意,善於哄老婆,且智慧幽默,踏踏實實,在處理婚姻生活和雙方家庭關系上游刃有余,善於站在別人的立場上思考問題,他們的婚姻生活平凡但幸福。
《裸婚時代》(2011年)裡的劉易陽也成為“模范老公”的代表,他也是一個普通的奮斗男青年,有能力、有擔當,雖然沒房沒車但對老婆體貼、忠誠、愛護有加,時時處處為老婆著想,“童佳倩,我求你嫁給我吧,雖說我沒車,沒錢,沒房,沒鑽戒,但是我有一顆陪你到老的心!”便是劉易陽對童佳倩愛情的誓言,這樣的“小男人”形象深受觀眾喜愛。
《金太郎的幸福生活》(2011年)中的金亮也是一個典型的“小男人”形象,對老婆小米無微不至、疼愛呵護,對丈母娘極力討好,在父親、妻子、丈母娘之間的矛盾中費力周旋,努力協調好各方,爭取和諧、穩定的婚姻生活,小米是一個有些任性、愛耍小性子的都市女白領,但金亮非常體貼愛護小米,善於哄老婆開心,儼然現實版的“灰太狼”形象,金亮的形象受到許多女性觀眾的喜愛和追捧。
另外,《新結婚時代》裡的許寧為家庭放棄事業,甘當“家庭煮夫”,照顧孩子和為事業打拼的“女強人”老婆,並對老婆關懷備至,這就完全顛覆了傳統父權下的“大男人”形象。
熒屏上“小男人”形象的頻頻出現深受女性觀眾的追逐,也被人津津樂道,成為“模范男人”、“模范老公”的典型代表,“小男人”的基本特征有:普通奮斗男,顧家,對老婆一心一意、疼愛、體貼,低姿態,善於處理家庭關系,在雙方家庭中充當“兩面派”。實際上,在物質時代裡,這些男性無法在財富和權勢上佔據主導地位,便在一定程度上喪失了話語權和主體性,因此,兩性形象的建構與時代背景和文化觀念密切相關。
三、“小男人”形象背后的深層意蘊
從“大男人”到“小男人”出現了明顯的男性氣質的“變異”,傳統的男性氣質被認為是具有男子漢氣概、英雄氣的“大男人”,具有男性霸權。而近年來熒屏頻出的缺少男子漢氣概、缺乏英雄氣的、但是擁有小幽默、小智慧、小情調的“小男人”背后有其深層意蘊和原因。
(一)大眾文化影響下男性氣質的多元建構
男性氣質和女性氣質是指某一社會中認為得體的、男性或女性特有的思維、行為和感覺方式[2]。因此,男性氣質或女性氣質的建構也會受到除生理因素的社會文化因素的影響。社會性別不同於生理性別,社會性別是通過諸多社會文化因素被建構起來的。巴特勒的性別操演理論認為,性別本不是天生的東西,而是在社會中經過不斷的“操演”而習得的與社會風俗相適應的一種狀態,性別身份的形成也不是人們可以自由控制的,也是在不斷重復性別規范的過程中逐漸形成的。因此,性別氣質被社會文化長期建構,但也不是一成不變的,隨著社會文化觀念的不斷發展,也會被重新建構或解構。新世紀以來體現大眾意志的大眾文化發展興盛,伯明翰學派認為,大眾文化是源自大眾的一種文化,是真正反映大眾審美取向和生活狀態的一種文化形式,是精英文化的對立[3]。大眾文化對大眾的影響不言而喻,文化對性別的建構也具有重要作用。作為大眾傳播媒介的電視媒體在傳播影像時也受大眾文化的影響體現大眾的審美標准和審美理念。隨著時代觀念的發展,傳統的“男尊女卑”、“男主外女主內”觀念雖然已經內化為人們的集體無意識,但隨著女性話語權的提高和文化的多元發展,此觀念已經發生了一定程度的變異,傳統文化建構的性別規范受到質疑和挑戰,當今社會,女性逐漸變得自信、獨立和能干,男性形象也不再一味“男子漢”形象,性別刻板印象逐漸被打破,性別形象開始多元發展,因此,“小男人”形象既是對現實的反映也是受大眾文化影響建構出來的產物,勢必會對當下現實中人們的性別關系觀念產生影響。“余味”、“劉易陽”、“金亮”等“小男人”形象備受女性觀眾的喜愛,不僅是因為他們有多愛老婆疼老婆,也因為他們繼承了傳統文化觀念中對於男性的要求:有責任感、有擔當。因此,大眾文化在打破性別刻板印象塑造多元男性氣質的同時,也有對傳統文化的繼承,無論如何,受大眾文化影響的多元化男性氣質的發展顯而易見。
(二)符號消費
當今社會,消費風潮正盛,不僅各種商品被大肆消費,許多看不見、摸不著的但具有消費價值的東西也被用來賺取商業利潤,例如,身體消費、明星消費、符號消費等。消費已經不僅是社會財富的象征,更多的是品味、地位和文化觀念的體現。消費時代,大眾媒介在制造消費需求方面也發揮了巨大的作用,實際上,“小男人”形象也是大眾消費的對象,這種消費可以看作符號消費的一種,大眾媒介通過塑造這種形象以迎合大眾當下的審美期待和文化觀念,從而達到符號消費的目的。
《媳婦的美好時代》一經開播便受到人們的追捧,“余味”也被貼上了“國民好老公”的標簽,此后,各種類似的“小男人”形象相繼出現,“要嫁就嫁劉易陽”、“要嫁就嫁灰太狼”等口號在人們中間廣泛傳播,不管是宣傳方有意為之還是網友自發行為,此種口號的傳播依然體現了大眾對於“小男人”形象的審美期待。
電視劇《金太郎的幸福生活》更是乘機塑造了一個與“金太郎”形象極為相像的“金亮”,制造“小男人”形象的符號消費。正所謂“按照傳統的觀念,消費的基本要素是其實用性或有效性,也就是說購買一種產品,一定是於人有用的。而其之所以有用,是因為人的需求奠定了其效用的基礎。但是現代人的消費也在不斷發明著、制造著自身的需求,特別是人們的精神和文化的需求”[4]。
另外,被大眾媒介塑造的“小男人”符號經過廣泛消費已經形成一種象征,很多女性將“劉易陽”等“小男人”形象視為另一半的理想標准,擁有這樣的男人便代表自己是幸福的,實際上,人們在符號消費的過程中也在進行自我身份的認同。因此,作為符號的“小男人”形象是在消費視域下大眾傳播媒介塑造出來的供觀眾消費的對象,不得不說,每一種現象的發展和興起都是社會文化、經濟綜合因素作用下的結果。
四、結 語
新世紀初期,男性因為經濟水平的絕對優勢而佔據了男女關系的支配權,近年來,代表普通階層的“小男人”因踏實、顧家、愛老婆等特點深入人心,“小男人”形象氣質迥異於原有的男性氣質,然而,不管是擁有男性霸權的“成功男士”還是普通、顧家的“小男人”都是社會時代的產物。在后現代的社會語境下,隨著女性地位的不斷提升,“小男人”形象適時出現在熒屏上,滿足了大眾的審美追求。電視媒介作為大眾傳播媒介,反映現實生活的同時迎合人們的審美心理,同時也引導人們對當下性別關系的看法。約翰•費斯克曾說,電視是以真實反映外部現實的面目出現,對電視現實主義的這種看法常常用透明或反射我們自身現實的一面鏡子[5]。新世紀“小男人”形象的火爆是大眾文化建構多元男性氣質的結果,也是電視媒介將“小男人”作為符號銷售的結果,男性形象的變遷是社會現實的鏡像,“小男人”形象深入人心,成為人們自我身份認同的手段。我們可以借助男性形象的變遷,感悟和認識當下現實社會中兩性關系、家庭與社會的關系,我們期待大眾媒介利用自身強大的傳播力和影響力為建構和諧的兩性關系發揮積極的正面力量。
參考文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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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 (英)阿雷恩·鮑爾德溫著.陶東風等譯.文化研究導論[M].北京:高等教育出版社,2004.
[3] 李曉.當下家庭倫理劇中男性形象研究[D].首都師范大學,2013.
[4] 徐瑞青.電視文化形態論——兼議消費主義的文化邏輯[M].北京:中國社會科學出版社,2007.
[5] (美)約翰·菲斯克著.祁阿紅,張鯤譯.電視文化[M].北京:商務印書館,2005.
(作者系上海大學 影視藝術技術學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