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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四屆中國新聞獎獲獎作品(一等獎)

老伴——聽龔全珍講甘祖昌的故事【2】

2014年10月20日10:31    來源:新華網    手機看新聞
原標題:老伴——聽龔全珍講甘祖昌的故事

老伴——聽龔全珍講甘祖昌的故事

 

任辛 江仲俞

一首民謠傳唱至今——世上有個白求恩,中國有個甘祖昌。將軍不做當農民,有福不享愛勞動。有錢不用支農業,毫不利己專利人。

一位詩人由衷贊美——人老雄心在,萬難腳下踩。無私便無畏,一心為他人。祖昌精神在,全珍永繼承。

一篇文章深情開篇——雨淅瀝淅瀝下個不停,周圍十分寧靜。我默默地凝視著老伴的遺像,心潮翻滾。老了。這是80大壽時照的,頭發已蒼白,眼睛還是那樣炯炯有神。嘴巴緊閉,有昔日嚴肅勁兒,但兩頰還是現出了笑窩。笑得那樣安詳,那樣純朴,那樣悠然自得。是會心的微笑,是勝利者的微笑。老伴,你完成了一個共產黨員的應盡義務,輕鬆愉快地去了。

和老伴共同生活了33年,雖然他離開我已經27年了,但和老伴在一起的歲月,回想起來仍感到甜絲絲的。失去了老伴之后就更感到過去的日子是那樣美好、幸福可貴。

●春播時,我這一雙穿慣了鞋的腳,叫我出盡了洋相。農忙時老師們都要參加勞動。我原以為這活並不太難,誰知脫下鞋去蒔田時,這雙腳就不聽使喚了。小心翼翼挪動腳步,怕摔跤。老師們都飛快地向前,蒔得又快又齊。我呢?被包圍在中間動不得,人家蒔了兩三個來回,我一行還沒蒔完。

●春天天氣多變,一陣烏雲遮天,雨點就??啪啪打下來,大家一陣風似的飛跑,避雨去了。我可為難了,那田間小路一走一滑,不小心就摔一跤,越是怕越走不出來。兩位好心的老師急忙回來,左邊一個右邊一個扶著我,總算走出了稻田。

——摘自龔全珍日記

1957年,祖昌52歲,我34歲。一家人從新疆回到蓮花縣沿背村,祖昌由穿皮鞋的軍區后勤部長變成田間地頭的“赤腳大仙”,早上赤腳出門,晚上赤腳回家。他不穿鞋,孩子們也一律不准穿鞋。這是什麼規矩?講節約把鞋都省了?我茫然望著這一群“赤腳大仙”,不能理解。星期日下午我返校時,老二仁榮向我告狀:“爸爸變壞了!”

“噢?怎麼個壞法?”

“他不准我們穿鞋,說是要練腳。給我們每人買了個糞箕,每天撿糞,爸爸說肥多糧才多。他撿得真快!我們還沒撿上半箕,他就撿滿了一箕。他一早上能撿四五箕。他告訴我們狗屎最肥,豬屎第二,牛屎差一些,媽媽你看,這裡有這麼多狗屎,我去告訴爸爸到這裡來撿。”說著就跑了。

一個月前還是新疆城裡娃,吃糖都要挑高級的,現在居然變成了江西鄉下孩子。望著女兒的背影,回想春播的尷尬,我感慨萬千,也若有所悟:赤腳不是為了省鞋,在鄉下,不會赤腳走路就無法參加生產勞動。我后悔沒早些跟祖昌一塊練腳,假如和孩子一塊練,也不致出洋相。

沿背村的人說:“你們不認得甘將軍嗎?好認!瘦高個子,腰板筆直,拿一根沒煙嘴的煙筒。袖口有補丁,膝蓋屁股的地方也有補丁,一雙赤腳,走路飛快,你看到這個人,不用問,就是甘祖昌!”

祖昌跟我講過一件小事。1962年,他去南昌開會,到膠鞋廠參觀,問工人:“聽說現在用的原料是海南島出的橡膠,質量怎樣?”工人說很好。祖昌說:“那就好極了,我們就要靠自己的原料嘛。”他又問33碼以下的小膠鞋能不能生產。工人說還沒有模子,生產不出來。祖昌說:“造小膠鞋是個大事,孩子們冬天沒有膠鞋,引起關節炎,問題就嚴重了。”兩年后,這個廠生產出了小膠鞋。

●那3條厚褲被壓得很皺,應該請干洗店清洗一下。一問,洗一條要3元,太貴﹔我問熨一下多少錢。一條1元。我請店裡熨了。南嶺小學幾次要我去講祖昌艱苦奮斗的故事,答應他們明天講。中午在他們學校吃午飯,這是我最怕的事。自己帶點面條請他們加工。

●黨支部來慰問,送來一個紅包40元。我想:去年是20元,今年是40元。錢不多,但沉甸甸的。我一年交60元黨費,反饋給我40元,我這個共產黨員真有愧呀!我想,以后我每月要交50元為社會公益事業獻愛心。

●到縣政府大會議室聽報告,關於保持共產黨員先進性,這個學習活動終於落實到離退休的老黨員中了。這個學習確實萬分重要,因為有些黨員忘記了共產黨的宗旨、奮斗目標,一味追求物質享受,唯利是圖、吃喝玩樂成為他們的人生目標。

——摘自龔全珍日記

我常夢見祖昌。來了客,要去買肉,祖昌隻掏出1元錢,這點錢買得到什麼東西呢?就醒來了。

他的戰友當面叫他“甘部長”,背后都叫他“鐵公雞”。物資緊缺時期,他這個做后勤部長的,不精打細算怎麼行?第二次國共合作初期,祖昌常到西安購置部隊生活用品,出差回來報銷伙食費,每天不超過一角錢。同去的老張比他多出兩倍,組織上找祖昌了解情況。祖昌說:“我和老張不同,我飯量小,一頓兩個饅頭就夠了。而且我是南方人,在家炒了一罐辣椒,夾在饅頭裡就不用買菜,老張是北方人,要吃一點蔬菜。我吃了饅頭喝點水就行了,老張愛喝點稀飯。這樣加起來就比我多了。”

他到北京開會,上車前一碗面,車上一碗面,下車一碗面,三碗面到北京,次次如此。有一年,他了解到一個水稻優良品種叫“清江早”,生長期隻有70天,很興奮:“全縣有1萬多畝秧田,如果種‘清江早’正好趕上種晚稻,畝產五六百斤,就可增產五六百萬斤。”他問什麼地方有“清江早”,技術員說在清江縣(后改為樟樹市)農科所。祖昌說:“馬上走!”技術員問:“清江火車站離縣城七八裡路,要不和縣委聯系一下,請他們派個車?”祖昌說:“七八裡算什麼?走著去!不能聯系,聯系了就給人添麻煩!”那天下著蒙蒙雨,祖昌的布鞋沾滿了濕泥巴,他索性脫掉鞋子提在手上走。

老大平榮在部隊做護士,我想把我的手表給她。征求祖昌意見,他說:“不用管。我四一年才開始戴表,她才當幾天兵就戴表?”我說分工不同,當護士要打針、量體溫、測脈搏,都離不開表。他說:“她不會到辦公室看嗎?辦公室還能沒有鐘?”

平榮要結婚,看中了一套家具。我跟祖昌商量,祖昌說:“我隻給200塊。”

“200塊錢好干什麼?”我說。

他跟我算賬:“你想想,我一天有11.35元,你一天也有1.9元,哪個農民有這麼多錢?要是認為這是命好,應當得,就錯了。這是人民的,應當用在正道上,不能浪費。”

我說:“我們結婚20多年,從沒為錢爭吵過,你要怎樣安排就怎樣安排。我想買個櫥,你不同意﹔買一套刀剪,你也不同意。我的收入包家用,你的錢支援國家建設,我沒意見,但孩子要結婚,幫他們置辦點家具,這算不得浪費。”

祖昌說:“我隻有400塊錢存款,你取出來給她200,家裡留200過年。”

“200塊錢好干什麼呢?”我又苦笑起來,“家具大概要600塊,被褥100塊不夠,給她700吧!”

“我沒有錢。”一句話擋了回來。

我算了一下,我們為集體捐了85000多元,我不但貼了工資,連銀行利息也都貼進去了。

●今天到幸福院報到,向院長說了來意,要求當義務服務員。自己買台洗衣機為老人們洗衣,縫補衣物。我到幸福院來安度晚年,這條路是祖昌指的,我也認為很合適。我將為祖昌的戰友和他們的家屬服務。幸福院旁邊是琴亭小學,我還要為孩子們多做點事。

●外孫金鋒從深圳打工回來3個多月,我們一直沒有深談過……他終於得到上班的機會了。他的心情與我的期望相同:不論哪個單位,什麼工作,都願意接受。對金鋒的就業問題,我和金鋒都講現實,既然學校缺老師,當老師是最好的選擇。我希望他能珍惜這份工作,並能努力學習,做好這項工作。

——摘自龔全珍日記

可能因為祖昌是軍人吧,女兒們小時候都想當兵。那時不在蓮花招女兵,平榮要祖昌給新疆軍區寫信,爭取一個女兵名額。祖昌臉一拉:“征兵是有嚴格的計劃和要求的,不能開后門,搞不正之風。”1972年,有女兵名額了,平榮自己去報名,但體檢時右眼視力偏低,取不了。祖昌不但不去講情,還跟人武部說:“她視力確實不好,右眼隻有0.5。”

好在平榮品學兼優,被學校推薦入伍了。4年后,老三公榮滿18歲,一個人跑到人武部報名。一體檢,什麼都好,就是腳不行。負責招兵的同志告訴她:“你是平足,不合格。”

公榮想不通,怎麼是平足呢?她回家叫我脫襪子,我莫名其妙。她把我左腳板翻過來看看,又把右腳板翻過來瞧瞧,說:“奇怪了,媽媽不是平底腳。爸爸肯定也不是平底腳,不然的話,他走路怎麼那麼快?”

是啊!祖昌那時也70多歲了,年輕人和他一同走路還要緊追慢趕。村裡人誰不知道,祖昌不到10歲就到萍鄉做挑工﹔參加革命后,到永新、茶陵、蓮花一帶收破銅爛鐵做子彈。不是那雙鐵腳板,哪能一次又一次在槍林彈雨中穿行!

晚上,祖昌從地裡回來,公榮提起爸爸的腳看了一下,大聲叫:“呀!爸爸是平底腳!”

祖昌說:“平底腳怎麼了?你能走得贏我?”公榮那個委屈啊,說:“就是因為我遺傳了你的平底腳,去當兵,人家說不合格,不收我。”祖昌說,現在當兵要求嚴格,女兵更是百裡挑一,不收平底腳是對的。平底腳走路慢,走多了腳痛。可是如果不怕苦,勇敢鍛煉,照樣能練成個鐵腳板。“像我這雙腳,別說碎石子扎不破,就連玻璃碴、鐵釘子也扎不破。”他越說越得意,但為公榮疏通關系的事,隻字不提。公榮的參軍夢就沒有實現。

回江西前,我在新疆軍區八一子弟學校當老師。1957年初,我提出已離開山東老家15年了,想回煙台探親。祖昌說:“好嘛,不過今年夏天我們要回江西了,你要辦好離職手續。”

我驚呆了。翻看祖昌的日記,裡面夾了3張請求回鄉勞動的報告,從1955年到1957年,每年一張。上面寫著:“自1951年我跌傷后患腦震蕩后遺症,經常發病,不能再擔任領導工作了,但我的手和腳還是好的,我請求組織上批准我回農村當農民,為建設社會主義新農村貢獻力量。”

我的心在顫抖,他回去當農民,我去干什麼?我問:“你們家鄉有學校嗎?”

祖昌說:“你問得真怪,全國都有學校,我家鄉為什麼沒有?”

我又問:“你們那裡的學校缺老師嗎?”“這個我不知道。”他看著我,“噢——,你是怕回去沒工作,沒飯吃嗎?你隻能當拿工資的老師嗎?正規學校不要你,就不能當義務老師?你就不能幫群眾掃盲?!”

我想起同事給我出的主意:讓他先走,過一年半載,等他給我聯系好了工作,我再去。沒想到我話還沒講完,他的臉就拉了下來:“要走就一起走,考慮那麼多干什麼?”

祖昌回到了蓮花,就像雄鷹回到了天空,臉上總是挂著情不自禁的笑。我呢?突然變成了“外國人”:我講話,家裡人瞪著眼睛看﹔他們講話,我也聽不懂。有生以來第一次見到稻田,白天大人們出去干活了,我卻不知該干什麼。連話都互相不懂,還掃什麼盲?想來想去,我隻有到縣文教局去碰運氣了。跟祖昌一說,他說:“好嘛,你自己去找吧!”因為作好了被分到離家更遠的學校的准備,我背著被子和幾件衣服,步行了40多裡路,到了縣文教局。

正好,坊樓剛開辦了一所中學,缺老師,我就去教書了。

11年前,我遇到一位年輕人,他說:“甘祖昌苦了一輩子不抵。他還叫崽女務農,真是糊涂。”我反駁說:“他的物質生活雖儉朴艱苦一點,但精神卻十分豐富充實。”他說:“精神管屁用,現在誰還講精神,撈到了實惠就是好。”這是對祖昌的誤解。他從來沒有反對孩子們升學、就業,但必須憑自己的本事,不能要求組織上照顧。

祖昌沒為兒女做什麼,但他所做的是為大家的兒女造福,自己的兒孫也在其中了。

●小結前兩個月學習情況,感到很慚愧,自認為堅持早上自學一兩個小時,頭腦裡就算有了毛澤東思想,現在檢查一下,真是差得太遠。堵了個“防空洞”(工作困難時想調動),參加了一點勞動(也是別人帶動的),這就叫“完全”、“徹底”為人民服務了麼?

●反省一下自己,對政治學習不太重視。近年來,更有倚老賣老的思想,認為自己年過80,雖比不上英模,思想水平也不算低,馬馬虎虎過日子也還說得過去。對照黨對共產黨員的要求,實際上就是過不去。為什麼入黨?為共產主義事業奮斗終生!共產主義實現要經過漫長的階段,為了實現這一宏偉目標,必須從我做起,從點滴對人民有益的事做起。凡是對人民有益的事必須做。

——摘自龔全珍日記

1928年秋,祖昌剛當上紅軍,組織上就派他到井岡山學習,聽毛委員講課。接到通知,他激動萬分,收拾東西立馬上路。那時已是下午,再快當天也到不了井岡山,同志們勸他第二天動身。他哪管這些,巴不得長上翅膀往山上飛。第二天下午2點上了井岡山,一位辦事員帶著他來到八角樓。毛委員起身說:“來了?很好,你叫什麼?”祖昌站得筆直,說:“甘祖昌,紅軍戰士甘祖昌!”毛委員大聲笑起來,說:“你是江西老表,蓮花人對嗎?我們去年9月到了蓮花,聽說你們是一支槍鬧革命起家的,現在怎麼樣了?”又問:“你認字嗎?”祖昌說:“隻上了一年半私塾,認得些字。”毛委員說:“不錯,參加革命了,要不斷學習,這次辦干部訓練班,就是為了提高干部的馬列主義水平。可是敵人不讓我們學,又來搗亂了,訓練班隻好改期了。”

這次談話對祖昌影響很大。我們剛認識時,他這樣自我介紹:48歲,有過婚姻和孩子,還有腦震蕩后遺症、氣管炎、肺氣腫等等。緊接著就說:“我的學習嘛,也是亂彈琴。閑下來就學一點,忙起來就丟了。我們要堅定地信仰馬列主義、毛澤東思想,這是我們工作生活的指南,離開了就行不通。”

結婚后,祖昌腦震蕩后遺症更加嚴重,軍區讓他療養,學校也放了假,我去陪他。那段時間是我們最幸福的時光。早飯后我們坐在樹陰下學習《毛澤東選集》。我看書速度快,3天就把第一卷看完了。

祖昌驚訝地問:“看完了?”

我得意地說:“假如是小說,我一天就能看完。”

祖昌嚴肅地說:“你不能像看小說那樣看毛主席著作,要邊看邊想問題。你看出什麼問題嗎?”我感到奇怪,說沒看出來。他當起老師來了:“問題可真不少,你以為革命像吃飯一樣容易嗎?你看《井岡山的斗爭》就是記錄了我們紅軍在大革命時期的成功經驗和失敗教訓……光看不行,看過后要對照中國實際去想,才能弄清問題。”?!學問真多。我隻得又從頭看起,碰到搞不清的問題,就叫他講當時的情況。他學得十分認真,碰到不認識的字,就問我讀音、字義和用法。“我的學習也是亂彈琴了。”這叫亂彈琴嗎?他是我學習馬列主義著作的啟蒙老師啊!

●怎樣才算“完全”、“徹底”為人民服務呢?我應當做到:發現思想問題不過夜、及時談﹔深入群眾,做好調查研究工作。

●與婦女主任冰嬌半天走訪了8家群眾。冰嬌這位女同志待人真誠,和群眾關系友好。她這輩子也是苦過來的,丈夫去世10多年,她帶著3個未成年的兒女夠艱難的。調查的目的是為了解決問題,還要請教她解決問題的辦法。

——摘自龔全珍日記

祖昌21歲時就在兵工廠做採購。1932年,他生病回家休息,鄉裡反復做他思想工作,要他當肅反主任。才當兩天,省裡來了一位領導,問祖昌:“你們鄉殺了多少AB團?”甘祖昌說:“一個都沒殺。”來人瞪大眼睛,拍桌子說:“一個沒殺,要你這個肅反主任干什麼?!”甘祖昌反駁說:“我們正在調查,要有証據,沒証據能亂殺人?”來人說:“有人檢舉就行,要什麼証據?!我看是你有問題!”說完拂袖而去。祖昌不能理解,病沒好就連夜回兵工廠了。

1967年一個周末,天已黑了,我從學校回家,看到祖昌正跟沿背大隊政治隊長劉金林聊天。劉金林說:“建橋的水泥買了8噸半,是井岡山牌的。”祖昌說“好”,忙記到筆記本上。劉金林說:“社員干勁很足,晚上干到7點鐘才散工。”祖昌說:“現在天氣冷,散工不要太遲,晚上風大,把皮都吹裂開了不好,要關心群眾的生活,越是忙越要注意這一點。”提到積肥,祖昌的興趣來了。他說:“今年你們的思想擺對頭了,紅花長得不錯,特別那一丘爛泥田的紅花,長得特別出色。”祖昌喜歡和群眾打成一片,既了解了情況,又加深了感情。

祖昌帶領村民建漿山水庫,毛仔對祖昌說:“建水庫好是好,就怕不牢靠,一條河從中攔斷,發一場大水還不要沖垮?”祖昌說:“垮不了,是鋼筋水泥的。”水庫建成了,毛仔走到水庫上,用煙袋鍋敲了敲大壩說:“這家伙比石頭還硬,確實沖不垮。”縣裡一個管水利的干部,說漿山水庫是“包餃子”——裡面泥巴外面包一層水泥,最多3年壽命。這麼多年過去了,漿山水庫完好無損。這是對那些不調查不研究,關在房子裡做官當老爺的人的最好回答。

上世紀70年代初,一位大領導來到蓮花。他在縣三級干部大會上作報告,批評蓮花人懶,不肯種矮禾:“禾越矮越好,越密越好。”講完后要祖昌表態,祖昌搖頭擺手不吱聲。回沿背村的路上,這位領導問:“甘部長,你為什麼不講講話?蓮花的干部群眾太懶了,這不對嗎?”

“不能一概而論,都是懶人,就沒飯吃了。這幾年蓮花的糧食產量還是逐年增長的。”祖昌說,“你對農業生產方面的問題可能摸得少,矮稈化也有個限度,越矮越好,假如隻有一寸高,谷子結在泥巴裡嗎?越密越好,水稻的生長需陽光空氣,太密了,隻長草不結谷……這是科學,所以我不能同意你的意見。”

●我去問評議黨員的事,拿了一份表格,要填,真難哪:我夠黨員水平嗎?近年來,我明哲保身的思想越來越嚴重,遇事怕困難,怕求人,越來越缺乏共產黨人的精神了。

●萍鄉市送給我一個大獎章,稱我是“老共產黨員、老功臣”,受之有愧。人生應有理想、有追求、有希望。我過去有,但年紀大了,特別是老伴去世后,淡忘了理想、追求,近年來又有了等待回歸自然的想法,所以暮氣沉沉,不符合共產黨員的要求,感到慚愧。

——摘自龔全珍日記

祖昌常對家人說:“大家爭著要的東西,我們不要﹔人家不要的,我們要。”

1955年,八一子弟學校評級,少數人有些意見,鬧情緒不上課。那時我是教務處副主任,感到問題棘手。周末回家,向祖昌請教辦法。

他問:“你對評你連級有意見嗎?”

我說:“沒意見。”

祖昌話頭一轉,說:“我對我的級別有意見!”

啊?我瞪大眼睛看他。隻聽他說:“有意見,有蠻大的意見!評級別是根據德、才、資3條,軍區給我評了師級,我怎麼夠得上師級的條件呢?你們學校有個老管理員吧?”

我說有,還是個老紅軍。祖昌豎起大拇指:“他的資格可老呢!他參加過湖南平江農民暴動,是跟著毛主席上井岡山的。他現在是什麼級?”

我說:“連級。”

“是?!”祖昌說,“還有你們的總務主任老周,他也是老紅軍,是勞苦功高的老同志,二萬五千裡長征,他背金子、銀元,幾萬部隊的伙食費都在他身上背著。白天背著行軍打仗,晚上還要背著睡覺,一直背到陝北。他現在是什麼級?”

我說:“營級。”

“是?!所以,和他們比,我評個連級也就夠了,頂多評個營級。可是軍區給評了個師級。到中央批,又批了個准軍級回來!我能沒意見嗎?我又向中央提意見了。”

噢!他是嫌太高了。是的,和我的同事比,我隻能當個戰士,從頭學起。可我評了連級,竟然心安理得!自己的思想、覺悟豈不太低了嗎?我一遍遍想著。我和祖昌的思想距離還是很大的,我的思想境界是很低的。

一段對話表露心聲——

記者:您和甘將軍吵架嗎?將軍說過愛您的話嗎?

龔全珍:他雖不像知識分子那樣溫情,但他愛得灼熱,他承認我為他付出的一切。我們對生活要求不高,為理想可以貢獻出一切。他最文明的話是“願天下有情人都成眷屬”。對我最高的表揚是“我能活到80多歲,與老伴的關懷分不開”。

記者:您跟著甘將軍在窮山村一過就是幾十年,不后悔嗎?

龔全珍:我一點也不后悔。雖然我沒有得到物質上的享受,我的精神生活卻是很豐富的。作為他的妻子我得到了很多榮譽,我覺得光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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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責編:張惠丹(實習生)、宋心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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