近年來,我國高鐵建設發展迅猛,並且開始向國外推銷。國家能有一項技術站在世界頂尖,確實是讓人頗感欣慰的事。偶然間從網上看到某報報道的我國高鐵規劃,其中的宏圖偉業讓人振奮。順手下拉到評論區,想看看網友們歡欣雀躍的樣子,結果卻大跌眼鏡,幾乎有一半的評論都在吐槽,“‘從東北北上經過白令海峽的海峽隧道,到阿拉斯加、經過新加坡然后到美國,裡程8000公裡’,這地理是體育老師教的吧”。
有心人一眼就能看出,該報道裡有個常識性錯誤:從阿拉斯加經過新加坡到美國,這簡直是在橫穿太平洋了。“新加坡”應為“加拿大”的筆誤。
多好的一條正能量新聞就被這“小小”的筆誤毀了,著實令人唏噓。
稍作分析,我們就可以想到,交通運輸部和中國鐵路總公司的規劃中出現這種錯誤是斷不可能的﹔而發言人王夢恕,作為中國工程院院士,也不可能犯這種錯誤﹔隻能是負責該報道的記者出現了筆誤,而編輯、部門主任乃至值班總編都沒有勘出。退一萬步講,王院士在發言時出現了口誤,將“加拿大”誤說成了“新加坡”(這是有點可能的),記者和編輯就該原封不動地照寫嗎?新聞工作者的獨立性在哪裡?連這最基本的判斷都沒有嗎?
這個錯誤小嗎?從字面上來看確實很小,三個字的筆誤而已﹔從意義上來看,錯誤也不大,只是規劃中的一條路線報錯了而已。但是,從結果來看,這個貌似無足輕重的錯誤,無疑已經影響到了讀者對該媒體乃至交通運輸部和王夢恕本人的定位。
華羅庚有句名言:“人是可以上月球的,但是騎著自行車上月球是不可能的。”與此相映成趣的是有關陳景潤的一個故事。陳景潤讀高中時,數學老師是航空教育家沈元。為了激發學生對知識的渴望和對科學的憧憬,沈元在課上給大家普及了哥德巴赫猜想,並說這道看似簡單的題目很難很難,誰要是做出來了,那可不得了。孰料,第二天就有幾個學生自稱証明了哥德巴赫猜想,並將証明方法交給了沈元。沈元笑著說,你們的解答我是不會看的,你們這是想騎著自行車去月球啊。
為什麼不看學生們的解答呢?因為以他們的層次、知識水平、掌握的數學方法,妄想証明哥德巴赫猜想,是絕無可能的,就像騎著自行車去月球一樣。想去月球,就必須得有相應的水平,必須得開火箭。作為一家媒體,你被讀者定位在了哪個層次,在讀者眼裡是騎著自行車還是開著火箭,直接決定了讀者會不會繼續讀你的稿件,會不會信服你的報道和評論。而讀者是根據什麼來對媒體定位的呢?一般來說是靠該媒體的核心價值觀、口碑和細節。
打造細節,扎扎實實地做好每一篇報道,是媒體提高在讀者中的地位、以期獲得更高公信力的最有效途徑。如今生活節奏快,除了幾家路人皆知的媒體,大部分媒體都不被公眾所熟知,媒體在報道中的細節就直接決定了讀者對你的定位。如果發生了不應有的失誤,那該媒體乃至報道中所涉及人物的形象都會一落千丈。如果一本數學雜志的文章中出現了“2+3=6”的錯誤,這篇文章你還會信服嗎?這本雜志所傳達的思想、內容你還會相信嗎?就算該雜志的其他內容都有理有據,讓你覺得無懈可擊,但心裡恐怕還是要打幾通將信將疑的鼓吧。居然把“加拿大”和“新加坡”混淆了,這種媒體如何讓人信服?這種政府部門如何讓人放心?“什麼樣的人都能當院士了”?
或許有人會有這樣的想法:整篇報道大部分內容都做得很好,就因為這一處錯誤將其抹殺,是不是太小題大做了?那筆者隻能說,現實就是如此,這種一棒子打死的邏輯在讀者中是真真切切地存在著的。確實有部分讀者層次較低,真的就認為院士缺乏常識、智商低下﹔確實有人以偏概全﹔確實有人不懷好意,揣著明白裝糊涂,將此失誤強加給交通運輸部,借此攻擊政府。這部分人本身的做法確實有待商榷。但這些人無論在哪個時代、哪個國家,都是客觀且一定存在的,而且為數不少,沒人能夠、也不應該消滅他們。媒體的受眾,特別是官媒的受眾,應該是包括所有人群在內的,給這部分人報道新聞事實,也是媒體的責任。如今未能將政策規劃通俗易懂地告知公眾,還憑空制造閱讀障礙,造成部分讀者對政府及專家的誤解,這屬於明顯的失職。官媒本有責任辟謠、澄清事實、反駁不懷好意者的謬論。如果不能做到將他們完全駁倒,至少也不應該授人以柄,讓讀者覺得媒體和政府總是想著騎自行車去月球。
當然,這並不是要求媒體做到分毫不爽,那也太苛求於人了。錯誤允許有,但是在關鍵細節上,必須得多下工夫,至少不應該在報道高鐵規劃時弄錯線路。(作者為本刊編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