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聞報道必須揭示本質

2014年阿裡巴巴創始人在英國打獵的新聞，引起了社會各界廣泛關注。部分學者認為，作為電子商務領域的富豪，以如此方式來炫耀自己的財富，似乎太不了解中國的國情。一些環保主義者認為，在強調保護動物福利的今天居然還有人熱衷於狩獵活動，這本身就已經違反了動物福利保護法律規范，應當受到嚴厲譴責。

但是很快，組織這場活動的大自然保護協會發表聲明，認為此次到歐洲從事狩獵活動是合法行為。定期組織狩獵活動，有利於保護當地的野生動物，控制種群繁殖，避免出現生態災難。阿裡巴巴創始人在互聯網絡上公開聲明，狩獵行為也是一種自然保護的必要手段，由於一些地區野生動物缺乏天敵，野蠻生長，因此有必要通過有計劃的狩獵活動，防止環境遭到破壞。

如果新聞媒體把各方的觀點羅列出來，那麼，新聞報道似乎完全符合平衡性的原則。但是，這樣的報道是平面化的，或者說是淺層次的，除了充分展示各方面的觀點之外，既沒有涉及最基本的事實，同時也沒有進行實地考察，完全是閉門造車。

令人感到慶幸的是，終於有記者實地踏訪，澄清事實的真相。這些記者對當地野生動物保護規則進行全面深入的了解，印証了組織這場活動的大自然保護協會的觀點。因為當地的自然生態環境已經遭到嚴重的破壞，野生動物已經泛濫成災，如果不組織有規模的狩獵活動，就有可能導致當地的環境繼續惡化，甚至出現生態災難。

如果新聞記者的採訪報道到此為止，那麼，完全可以制作一篇澄清性的新聞報道。然而，記者並沒有就此止步，他們在進行田野調查之后，深入採訪了當地的動物保護專家，得出了出乎意料的結論。生態環境專家詳細介紹了當地的生態環境，強烈批評了阿裡巴巴創始人參加的狩獵活動。這位專業人士的邏輯是，由於一些公眾人物到當地打獵，因此成立了為他們服務的豪華俱樂部。這些俱樂部為了招徠更多的有錢人，對當地的生態採取放任自流的態度，讓當地的野生動物迅速增長，給當地的環境造成嚴重的破壞。狩獵活動非但不能恢復當地的自然生態，反而使其進一步惡化。換句話說，正是由於富豪的奢侈消費，才使得當地的生態環境陷入惡性循環的狀態。

得出這樣的結論多少有些出乎人們的意料。如果記者相信自己的眼睛，認為當地環境惡化是導致大規模狩獵活動產生的原因，那麼，很容易掩蓋事實的真相。隻有深入了解當地的生態變化情況，採訪專家學者，分析狩獵產生的惡果，才能真正了解這項運動的對與錯。

筆者無意對阿裡巴巴創始人的狩獵活動說三道四。之所以關心這個問題，根本原因就在於採訪報道充滿陷阱，新聞記者面對互聯網絡上的信息，應當保持高度的警惕。既不能採取平面報道的方式，把各方面的觀點羅列出來，同時也不能先入為主，以自己的主觀判斷代替客觀深入的採訪報道。在這則新聞採訪報道的過程中，如果記者沒有採訪當地的專業人士，不了解他們的基本觀點，那麼，就很容易作出錯誤的判斷。正是由於深入分析了狩獵俱樂部與生態環境之間的關系，才對富豪的狩獵活動有了更加客觀的認識。

當然，在現代法治社會，隻要是法律不禁止的，任何公民都可以做。既然當地政府沒有禁止大規模的狩獵活動，那麼，阿裡巴巴創始人參加這樣的活動並不違反法律的規定。現在的問題是，面對公眾的批評，公眾人物應當作出科學的解釋。如果為了掩蓋事實的真相，而故意釋放出錯誤的信息，那麼就和狡詐的政客毫無區別。公眾人物應該真切地意識到，掩蓋事實真相可能比犯下錯誤更為卑劣。掩蓋事實真相有可能會出現誤導效應，讓更多的富豪到當地去狩獵，從而進一步破壞生態環境。如果勇敢地承認錯誤，並且主動地說明行為的危害性，那麼，不僅可以得到公眾的諒解，而且可以避免類似的悲劇再次發生。

新聞記者在採訪報道的過程中千萬不能淺嘗輒止，不能把互聯網絡上的信息羅列出來，以為這就是新聞採訪報道。新聞採訪報道必須揭示出事物的本質，必須讓人們看到現象背后所蘊含的復雜社會關系以及新聞事件的本質，因為隻有這樣，新聞作品才能經得起歷史的檢驗。

(作者為中南財經政法大學廉政研究院院長、教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