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奧斯卡最佳影片看不懂? 十個問題帶你看懂"鳥人"

2015年03月04日07:08  來源:新京報  手機看新聞
原標題:十個問題帶你看懂神作《鳥人》

  【看電影·奧斯卡最佳影片《鳥人》】

  ■ 編者按

  本屆奧斯卡將最佳影片頒給了《鳥人》,這部片子由亞利桑德羅·岡薩雷斯·伊納裡多導演,他與尼古拉斯·迦科波恩聯合編劇,邁克爾·基頓、愛德華·諾頓等主演。不少中外觀眾反饋片子“看不懂”“不好看”,故事和影像都比較灰暗,就該片的技術處理和藝術意味也是眾說紛紜。為此,新京報與北京電影學院好萊塢類型電影研究專家郝建,進行了一次評論訪談,現將摘要刊發。盡管本文姍姍來遲,但會是目前所見的關於《鳥人》評論中最新鮮最深入的一篇。新京報記者 鄭淇

  1

  新京報:年初的金球獎評選中,《鳥人》獲音樂喜劇類男主角、最佳編劇獎,很多人覺得這部片子色調灰暗,為什麼歸於喜劇?

  郝建:喜劇無模式,統一在笑聲和幽默。它不是像《宿醉》《瘋狂的石頭》那樣的動作喜劇,它的喜劇效果偏冷,偏黑色。我第一次看也沒覺得是喜劇,但是越看越好笑。

  它許多地方都是照著喜劇來的:制片人騙男主角瑞根說馬丁·斯科塞斯來,躲在門口的女演員問他是否真話,他回答:是啊,還有新上任的教皇也來。更有趣的是,首演后,還真就看到馬丁·斯科塞斯來了。還有的喜劇效果是由演員的自我調侃,跟演員的真實形象自我相關造成的。請來個大腕明星愛德華·諾頓當配角,這家伙簡直是一堆麻煩。他極其難伺候,亂罵人,還講究個極度真實的超級現實主義,演喝酒,就得喝真酒﹔演上床,他就能忽然有感,要跟女演員在床單下面真的滾床單!還有一些英語文字游戲,也造幽默。這裡的喜劇效果還在於,愛德華·諾頓在電影圈真是那個德行,直接就是演他自己,他就是戲霸,動不動要改台詞,指揮導演。這讓我想起一些中國的戲霸,我就聽說過某位大牌男演員曾經把一頁紙台詞整個撕掉,說不需要。聽著瑞根和那個百老匯劇評家的對話簡直忍俊不禁,雙方的那些個你來我往簡直是惡毒話的華彩樂段。還有瑞根衣服被夾住,光身子穿過時代廣場那段,絕對是劇作上的神來之筆,它不僅好笑,還帶出了后面的戲。

  2

  新京報:本片的表演顯重,不僅戲中戲的舞台表演如此,在表現實際生活的劇情中也這樣,是不是用力過猛,設計感太強了?

  郝建:這個就是導演追求的效果,隻有各人喜好,不好說孰高孰低。我們隻能就導演做的東西去評價。不能說人家做的辣子雞丁,我們說你這菜口味太重,不清淡,不像大煮干絲。表演是比較戲劇化的那種,但還是貼人物,貼戲劇情景。我們考量表演和劇作都會看“整體性”(integration),《鳥人》的表演和視聽語言還算都歸攏、聚焦了。

  3

  新京報:它的攝影、剪輯也是設計感極強,“一鏡到底”“長鏡頭”是很多人關注和贊嘆的。為什麼會用這種形式?這種突出的形式是否太炫技?

  郝建:頒獎前,我也在微博上預測它會得攝影獎。從視覺處理看,本片夠陰郁和幽暗,這與主人公的死亡結局完全匹配。這片子的攝影極其難處理,它的攝影風格設定、風格把握非常高超。攝影師要在持續的移動中尋找和抓取表演的爆發點,用構圖、光色來表現人物關系、故事的情緒。鏡子戲的拍攝也非常豐富復雜,有感覺啊,隱喻著人物的分裂自我,自我反觀、自我反思。

  許多人議論本片的長鏡頭,它不新奇。1948年希區柯克的《繩索》看起來就全片一個鏡頭,人家那時候還用10分鐘一本的膠片。使用前人手法但又有翻新、破格、對話,這是類型電影必需的講究。有網友說隻統計到十四個剪輯點。其實,開頭的星空火球墜落就有剪輯,在瑞根用真槍打自己之后,導演用了一個比較細碎的切換剪輯段落,僅此就十幾個鏡頭。這就把一水的長時間調度鏡頭破了一下,在風格手法上留了點氣口。街頭仰拍的夜景到日景過渡,一些甩接甩的鏡頭,黑場偷換時空,都看出剪輯點的。瑞根空中飛翔后走進劇院門口過渡到首演結束馬丁·斯科塞斯跟觀眾一起走出,用了停機再拍。

  在中國電影界,長鏡頭原指巴贊提倡的營造完整時空、追求紀實的手法。對於《鳥人》,我將它稱之為“長時間調度鏡頭”,用“偷換”的方法剪輯在一起。我們看到極為封閉、狹小的劇院化妝室,陰暗的后台,冷調子的舞台,它的空間都是被各種垂直線條分割的。它的冷暖光源的變化非常迅速,但是又十分順暢。這些小空間裡用斯坦尼康穩定攝影器拍攝的鏡頭還要跟演員的劇烈形體動作配合,技術處理也很高超。這些是炫技,是花活,但炫技落在意義上,就有力量,就增加意味。

  4

  新京報:電影中多次出現“超能力”,瑞根具有超能力嗎?超能力是為了顯示瑞根的自負?還是顯示其人格分裂?

  郝建:這是作者的超現實手法,不是說瑞根有超能力。作者一直將其處理為瑞根跟自己的對話、糾結,比如瑞根走在街上打個響指就來飛鳥俠大戰人類戰士,可以理解為他得意於商業成功唾手可得,或者受到其誘惑。每每在超現實世界裡揮洒奔跑一番后,導演總要讓文本回歸到現實世界的邏輯中。

  5

  新京報:瑞根和鳥人這對關系中,哪個是真正的自我?

  郝建:我理解,飛鳥俠是瑞根以前所扮演的商業大片對自己的限制和規定,明星角色形成了對瑞根的異化。小庫特·馮尼格有個短篇小說,大致是講有個話劇演員得到一個角色,結果“進去”就出不來,人格被改變了。本片就是一個過氣明星要刷存在感、提升檔次的故事。他要突破生活的危機,重新發現意義,突破以前所扮演角色對自己的異化。他要重新設置自己與前妻、情人、女兒以及演員同行的關系。於是他自編自導一部話劇,要在百老匯上演。他不知道,這是存在的焦慮,結果……

  要是從自我欲望與社會的認同這一對矛盾來講,我看鳥人倒是他的“自我”,是他欲望的,商業成功的,所謂低層次追求,膚淺滿足的一面。而當話劇導演,要在百老匯搞“我的劇,我的秀”,是他的“超我”﹔就是追求社會認可,要提升檔次。他要告訴人家,我可不僅就這點明星本領,不僅是外形好,我是藝術家。所以,飛鳥俠一跟他說“我們,我們”他就氣得要發瘋,非常有趣。明星要突破自我,要成為所謂被社會更高看的藝術家,這故事在哪兒都很多。

  6

  新京報:您認為該片結尾是什麼?影片末段表明瑞根獲得了愛和存在感(社交媒體上數萬人關注、劇評人好評、得到女兒送的花),既然這是他所想要的,為什麼得到后卻要自殺?

  郝建:卡繆說:“隻有一個真正的哲學問題,那就是自殺”。具體到本片,我們還是要從作者營造的故事來看。結局是整個作品的定海神針,它一定指向作者的那個“最高任務”。作者在前面就讓瑞根講過自己的自殺沖動,舞台上使用真槍也是要寫出他的死亡情結。那麼,他用槍擊自己的歪路子獲得了演出成功,是什麼都有了嗎?劇評家說他“無意識地為超級現實主義(表演方法)帶來新生命”,還有啥“現實和隱喻的血同時洒在藝術家和觀眾面前”﹔制片人杰克說瑞根成了傳奇神話,倫敦、巴黎都會來要求合作﹔瑞根也回答說“這就是我要的”,這絕不是寫瑞根成功了,焦慮釋放了,都是反諷!編劇行裡有句話,如果一句台詞是它表面的意思,那就是垃圾。瑞根的前妻打杰克的耳光是替作者打的:你這個傻×!順著影片現實故事的邏輯走下來,瑞根就是跳窗自殺了。聯系本片的影像系統來看,更是指向這個極度陰郁、極度負能量的結局。綜合起來考察,我把它看做是科恩兄弟的《冰血暴》那種變型的黑色電影。

  7

  新京報:影片開放式結尾對影片氣質或意義起到什麼作用嗎?

  郝建:導演在畫面處理上沒有將自殺做實,還讓瑞根的女兒走過來在窗口略有微笑,這是藝術留白,讓作品的筆法和肌理顯得空靈、鬆弛。隻有知道故事散不掉,觀眾闡釋不會離譜,導演才敢這麼做。

  8

  新京報:作者到底寫了個什麼樣的瑞根?他成功實現了自我的意志,對藝術的追求終於被認可了?還是在抵抗庸俗超越自我的努力中失敗了?

  郝建:讓劇評人迪金森寫那些話是編導對評論家的諷刺,說他們隻會胡亂闡釋。這些還跟作品主控思想聯系:自我欲望和社會認同的張力,不過結論是體現出存在的荒誕。所以瑞根的女兒罵他不過是富人們茶余飯后的談資,什麼都算不上。所以瑞根不停糾結,想重新披上飛鳥俠的裝束,通過商業電影再次贏得萬眾矚目。寫那個百老匯演員萊斯利和瑞根的情人也是指向這個主控思想,她們也都極端需要他人認可,需要聽到贊美才能建立信心。

  9

  新京報:導演伊納裡多花大力氣講了個簡單的道理,但在觀感上做得很好,無論視聽語言還是戲劇沖突,從這個角度看,《鳥人》是部好萊塢電影還是藝術電影?

  郝建:你說的道理大概就是劇作上的主控思想。作品的道理、內在價值和倫理是看不見摸不著的,它是通過人物的境遇顯現出來,死亡是劇作上的一級困境。

  好萊塢都是藝術電影,或者說都是商業電影。我們隻要在影院被感動,那就是被藝術所動。准確一點的區分是賣座大片(blockbuster)和小眾電影,藝術風格以及商業策略不同而已。

  具體到《鳥人》,它跟大量的后台故事作品承接,跟以往類型電影有“對話”。本片絕對讓人想起伍迪·艾倫的《百老匯上空的子彈》,都是寫藝術家與商業邏輯的矛盾,也有幾個大明星攪局,結尾也是評論家根本不知舞台上發生了什麼,還亂用大詞來闡釋。它還與電影史上的大量作品相關、造破格:早期的《日落大道》、歌舞劇《雨中曲》,還有費裡尼的《八部半》、羅伯特·阿特曼的黑色喜劇《大玩家》、黑色歌舞片《芝加哥》,法國電影人跟美國電影放縱調情的默片《藝術家》,還有1979年的《所有那些爵士樂》,也是寫一個精神瀕臨崩潰的舞台導演。本片大量使用喜劇台詞,幽默的、幾近鬧劇效果的營造,大明星的使用,這些都是類型電影的最常用方法。非要拿“藝術片”扣在這個“飛鳥俠”頭上,它會太難受。

  10

  新京報:《鳥人》獲獎,是好萊塢電影轉向更推崇藝術電影的一個標志嗎?

  郝建:我們在這邊玩奧斯卡預測游戲有兩種路子,一種是押自己喜歡的,一種是參考藝術潮流風向、對評委口味的估計。今年我是徹底憑我自己的喜歡,碰巧重合吧。我是老康德的鐵粉,堅信美感會在人們的普遍趣味中顯現出來。其實《少年時代》還不錯啦,但跟《鳥人》比起來還是弱。它稍微明亮了一點,綿軟了一點,雞湯了一點,也太正能量啦。評委們要真把大獎給了《少年時代》,就有那麼點集體掉水准。我認定它得最佳影片,是因為美國電影藝術與科學學院就是一個聯誼會,奧斯卡是個大party,委員們沒有整體意志。他們無組織,無紀律,無主管部門,沒有統一的主旋律調子,所以也沒辦法搞平衡,分糖果,決定誰得獎就是一張張的選票。

  奧斯卡委員們各自投票,一盤散沙,眾口難調,眾說紛紜。投票的細致統計是保密的,根本不知道得獎影片是大比分勝出還是小差距險勝。因此,我認為從中看不出潮流轉向。另外,我特別煩商業片、藝術片這樣的劃分,好像有個高下之分,好像一談藝術電影就有另外的欣賞標准,這很容易造成電影作者和觀眾的自媚,在咱這尤其如此。

(責編:宋心蕊、趙光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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