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國電影怎規避全球文化趨同性危機 講好中國故事

回眸2014年，中國銀幕總票房為296.39億元，同比增長36.15%，觀影達8.3億人次。而從全球電影票房的增量來看，中國貢獻了增量的75%，是拉動全球電影票房增長的主動力。

在當今世界多極匯通的文化背景下，國際傳播語境呈現出新的特點：本土與全球電影市場業已貫通無阻，無論在國內或是海外，中國電影都會面對好萊塢的沖擊。尤其在當下，中國電影市場雖呈現出一派繁榮景象，成為僅次於美國的世界第二大經濟體、第二大電影生產國及票房大國。好萊塢視之為罕見的“鑽石礦”，紛紛前來攫金。面對激烈挑戰，如何在產業化進程中堅守並弘揚東方民族文化的主體智慧，規避全球文化趨同性的危機，贏得自己民族文化的話語權，在“民族元素”與“國際參素”的銜接中實踐跨文化傳播，對於中國電影人來說是亟待解決的緊迫課題。

華語大片共融

民族根脈相連

好萊塢大片是以1975年的《大白鯊》和1977年的“星戰”系列片為標志而興起的，制作豪華、奇觀化的大片是其通吃全球的王牌。相較之下，華語大片雖然起步晚了20多年，卻擁有民族文化的定力和底氣，敢與好萊塢交手於國門之外。跨界崛起，標志著中國電影產業意識和產業力量的蘇醒。華語大片由此走向海外，開始在拓展中國文化的全球傳播影響力上，發揮重要作用。

新世紀之初先后誕生的《臥虎藏龍》《英雄》，以功夫片的奇觀鏡像和中國武俠故事，彰顯了東方式智慧，率先開啟了北美市場渠道，分別獲得了1.28億美元和5371萬美元的高額票房。華語大片在與好萊塢博弈的第一個回合中首戰告捷，使當時的中國電影產業轉危為安，從而解決了生存問題。然而，面對努力提升電影文化軟實力、向現代化大電影產業升級的第二回合，我們卻遲遲未能向時代交出一份滿意的答卷。從《滿城盡帶黃金甲》《無極》《夜宴》《赤壁》到新近的《天機·富春山居圖》《白發魔女之明月天國》等大片過於追求視覺奇觀的營造，而忽略了對民族文化主體智慧的彰顯，使創作主體遭遇到“他者”的解構。雖然有些影片在國內取得了驕人票房成績，但海外市場的經濟效益和影響力卻斬獲不多。剛過去的這輪賀歲檔，電影《太平輪（上）》將嚴峻的歷史作為背景，卻超越戰亂巧妙地編織出三對淒美情侶的絕唱，上部成了“太平輪”沉船海難的“前傳”﹔《一步之遙》假托北洋軍閥年代，以“花國”選美的華麗場景開篇，將《了不起的蓋茨比》《紅磨坊》與《教父》等經典影片的元素亂燉為一席燈紅酒綠、黑白交錯的視覺大餐，講述馬走日與武六的感情糾纏。兩者都踩在“創新”的點子上，剝離時代特征，採用后現代天馬行空的想象來解構歷史，缺少與民族文化根脈的聯系，很難獲得國際認同。

華語大片這種崛起與沉落的過程，不是一個孤立的文化現象，它與當今世界電影業重物質而輕精神，重眼球刺激而輕心靈呼吸，過度放大與縱容享樂主義等現象密切相關。但這又是華語大片自身創作思路劍走偏鋒的結果——因踩著好萊塢的腳印而被“他者”解構，導致其主體的人文原創力日趨貧瘠，而陷入文化失語的焦灼中難以自拔。

追求時尚潮流

不能剝離傳統

2014年暑期檔中，以互聯網造勢而市場凱歌高奏的若干影視、戲劇作品群體性崛起的現象，在業界引發出一個“新媒介”革命的熱點話題。《小時代》系列片口碑不佳，票房卻節節攀高，以及SNH48星夢劇場開業、彈幕視頻火爆、網絡粉絲們朝著動漫列車跪拜等事件不斷涌現，有評論家將這種現象的起因概括為“二次元審美”。所謂“二次元”，源自日本動漫，原意為二維平面，后來專指動畫、漫畫、電玩游戲文化所構筑的“虛擬世界”，與“三次元”所指涉的現實世界成對立之勢，難以達成統一。作為網絡一代的文化特質，“二次元”審美落實到電影創作上，就出現了碎片化敘事、各種商業元素拼湊、回避崇高的藝術窪地。

近三四年正值大片勢頭減弱之際，為市場為中低成本的青春題材制作預留了空間，讓“網生代”新人憑借陌生化、浪漫化的青春鏡像以小博大，贏得動輒破億的票房業績。從《失戀33天》開始，到《人再囧途之泰囧》《致我們終將逝去的青春》《后會無期》《心花路放》《匆匆那年》《微愛之漸入佳境》，一路走來，這些影片出人意料地與若干同期上映的好萊塢大片正面迎戰，也不輸陣勢，似乎給當下中國電影產業點燃了新的希望。但冷靜下來分析，我們發現，“網生代”呈現於銀幕的東西，雖受到粉絲擁戴，經電商營銷獲得短期票房高漲，卻無法將時代的理想與情懷很好地滲透進藝術敘事，在影片的文化創意與內涵上存在低門檻、淺閱讀、粗制作、泛娛樂的問題。可見，互聯網既具有新生的文化特質，又無可否認地存在著無視傳統、顛覆主流、剝離中心、毀壞秩序的另一面。

堅守主體智慧

講好中國故事

在市場激烈角逐中，人們容易忽略電影作為精神產品的第一屬性，導致大片獵奇化，思想蒼白卻驕狂，小片碎片化，炫金斗富偏自戀。這主要是因為今天的中國電影市場在浮躁心態的裹挾下，一味追求一時的經濟利益，而缺乏全球性戰略的總體部署，往往滿足於本土市場的“井噴”而忽略或滯后了國際傳播的步伐，而未能用中國智慧的定力建構起自身在全球化空間的民族話語權。

解決這一問題，我們首先需要政府做出具有全球戰略眼光的規劃和務實性的安排。與此同時，更需要我們業界精英們和電影藝術家們擰成一股繩，堅守我們時代的核心價值觀和東方文化的主體智慧，傾心竭力去搏擊，不斷提升中國電影在全球主流市場上的文化競爭力，主動參與世界話語體系總體重構的現代進程。其次，中國式主流大片處於中美電影博弈的前鋒，也是中國電影產業發展的中流砥柱。為振興中國式主流大片及其產業，我們需要站在中美文化博弈的戰略高度反躬自省，激發再崛起的力量，以民族優秀的文化傳統為“根”，以人民火熱的現實生活為“源”，充分調動我們電影產業運籌的資本實力。然后，與好萊塢求“異”而存同，立足本土，放眼全球，既大力弘揚現實主義精神，還要以海納百川的胸襟，向世界上多樣性的優秀文化學習，在我們民族主體智慧的引領下，拍出更多、更好的具有東方美學神韻的藝術片和諸多中國式類型片，讓世界上更多觀眾喜聞樂見。

當下借合拍方式走出去的潮流方興未艾，成功例子卻不多。真正良性的合拍片，離不開兩個先決條件：擺脫“外國配方”的“他塑”模式，努力建構一個以中國元素為內核的自塑模式，既彰顯出中國文化獨特的魅力，又善於兼容他國文明中的新鮮成果﹔其次，以強大的本土市場為后盾，知道本國觀眾最想看的故事是什麼，也要懂得世界各地的觀眾是否也愛看這個故事。最后，要堅持以中國資本的主體實力來運作，以爭取贏得主控權和民族主體的話語權，從而達成合作拍片雙方的雙贏。（作者為北京電影學院教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