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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科幻世界》全國獨一份 36年執著守護科幻想象力

2015年09月24日07:20  來源:北京日報  手機看新聞
原標題:36年,執著守護科幻想象力

  ▲高考作文題與雜志小說撞題。

  ▲最新一期封面。

   劉慈欣《三體》連載。

   《科幻世界》前身《科學文藝》創刊號。

  若非劉慈欣獲雨果獎,恐怕不會有特別多的人關注科幻小說,也就更不會注意到在地大物博的中國,純粹的科幻文學期刊有,且隻有一本,那就是《科幻世界》。9月12日,它所創辦的本土科幻最高獎“銀河獎”迎來了第26屆。身為幾代科幻作家的搖籃,這本雜志以一刊之力守護了一個民族的科幻想象力。

  序幕:

  不得已的全國獨一份

  9月12日,中國現代文學館,新中國第一代科幻作家、已84歲高齡的劉興詩走上第26屆中國科幻銀河獎的頒獎台,向最新一屆獲獎者頒發獎杯。台下,是改革開放以后成長起來的幾代科幻作家,他們的成名作幾乎都發表在一個共同的平台——《科幻世界》雜志。

  劉興詩告訴大家,這個平台能有如此重要地位,卻是不得已的結果。

  上世紀50年代,新中國便迎來了第一次科幻浪潮,那個時候,還沒有《科幻世界》。“當時國家提出向科學進軍,鼓勵科幻文學創作,並將其定位為科普和兒童文學。”劉興詩回憶,這個特殊定位使得《我們愛科學》《兒童時代》《中國少年報》等刊物成為發揮科幻想象力的主陣地。

  “文革”后,國家提出要“實現四個現代化”,科學熱再次興起。那時,《科幻小說周報》《知識就是力量》《智慧樹》等一大批發表原創科幻文學的刊物如雨后春筍般涌現出來。這其中,就有《科幻世界》的前身——由四川省科協於1979年在成都創辦的《科學文藝》。

  “1980年、1981年的時候每期銷量約20萬冊,這在當時甚至算不上特別突出。”經歷過那段輝煌期的《科幻世界》前任主編譚楷說,上世紀80年代初的科幻黃金期,不僅讓同類雜志都賣得很火,甚至還催生了我國第一部科幻電影《珊瑚島上的死光》(改編自童恩正科幻故事)、第一部科幻話劇《冰山的秘密》(改編自劉興詩科幻故事)和第一部科幻動畫片《我的朋友小海豚》(改編自劉興詩科幻故事)。

  然而,好景不長,科幻作家大膽的想象並不被上級主管部門所理解。葉永烈的《世界最高峰上的奇跡》,寫了一個在珠穆朗瑪峰發現柔軟的恐龍蛋的故事,這被認為是一篇“偽科學”作品。魏雅華的《我決定和機器人妻子離婚》寫了人類男性娶了機器人做妻子,被認為是“黃色”作品。“其實,這些想象在今天看來很平常。”劉興詩說,科學發展到今天已經証明,恐龍蛋的確有可能一直保鮮並被孵化,風靡全球的電影《侏羅紀公園》也以復活恐龍為故事原點。而機器人妻子,早已成為無數歐美科幻電影的主題。

  1983年,科幻文藝作品被定性為“精神污染”,全國科幻期刊紛紛關停並轉。《科學文藝》的發行量也驟降到每期一萬冊左右。到了1984年,《科學文藝》也面臨兩個選擇:要麼停刊,要麼自負盈虧。

  “我們選了后者,從此得不到公家一分錢,連設在科協裡的辦公室也縮減成兩間屋子了,算是暫借。”譚楷回憶,當年編輯部隻剩下7個人,其中4位是編輯。在這一年底,為了給這僅有的幾位員工發年終獎,他迫不得已動手編寫了一份“低俗小報”,悄悄跑到西安在街上賣掉,換來5000元錢過了年關。多年后的今天,譚楷將其戲稱為“臟水養花”。

  截至1985年,全國僅存《科學文藝》和《智慧樹》(創辦於天津)兩家科幻文學期刊。其中前者的銷量一直徘徊在6000冊至一萬冊的歷史最低點,員工的工資主要是靠雜志社編輯出版的兒童讀物《晚安故事365》(春夏秋冬)等才能維持發放。“那套書后來10年內再版了十多次,幫雜志社一直撐到了上世紀90年代,可謂養雞飼虎。”譚楷說。

  錢是一大難題,更難的是作者荒、稿件荒。社會上的批評讓雜志社在選用稿件時變得異常謹慎,純粹的科幻小說隻佔到雜志的四分之一左右,報告文學一度成為雜志鐘愛的文學類型。

  著名科幻作家韓鬆拿出1987年第六期的《科學文藝》証明了當時的窘境,“在這一期上,共登了三篇紀實報告文學,還有一些歷險記、訪問記、科學散文和科學詩等。科幻小說有8篇,但4篇是微型小說。8篇中僅有兩篇是中國人寫的。譚楷也親自上陣,為雜志寫文章。”

  1985年,為鼓勵科幻創作、解決稿荒問題,《科學文藝》聯合《智慧樹》共同舉辦了第一屆科幻小說“銀河獎”征文大賽。遺憾的是,還沒等到頒獎那一天,便傳來了《智慧樹》停刊的消息……

  刊時代:三次撕開突破口(上)

  夢想還是要有的,萬一哪天實現了呢?這句玩笑話曾三次在《科幻世界》的歷史上閃耀過光輝,也同時照耀著科幻文學30年來的發展歷程。

  “當時僅剩這一家了,我們要再停刊,中國的科幻也就沒有人搞了。不過說句心裡話,當時要是還有第二家,我們也就不搞了。”學雷達出身又熱愛文藝的譚楷,一邊稱自己是個“腦袋瓜注了水的傻瓜蛋”,一邊和搭檔楊瀟為雜志的發展而戰。

  1991年,《科學文藝》更名為《科幻世界》,並同時將雜志定位於以校園人群為代表的青年群體。在那一年,雜志社還歷盡辛苦承辦了世界科幻協會年會,與國際科幻界建立了聯系。就在這之后不久,河南南陽一個報攤跟前,年過不惑的王晉康發現了這本雜志。這個偶然的發現,后來催生了上世紀80年代以后科幻文學的第一次突破口。

  王晉康是中國科幻最重要的作家之一,不過他人到中年時還壓根不是科幻迷,“我總給自己的孩子編故事講,編多了就想干脆寫出來吧。”王晉康今年已67歲,1993年第一次給《科幻世界》投稿《亞當回歸》時,他已經45歲,是作者中年齡第二大的。“稿件還沒登呢,編輯就給我來了封信,說看到我的稿件覺得眼前一亮。”王晉康說,這份肯定給了他鼓勵。在編輯熱情的催促下,他1993年又接連在雜志上發表了《黑匣子的愛情》《科學狂人之死》兩個短篇。后來隻要他有一段時間不投稿,編輯就會主動來信約稿。1993年至1998年,每年他都要在《科幻世界》上發表四五篇科幻小說。

  《科幻世界》資深編輯劉維佳回憶,“新中國第一代作家之后,王晉康出現以前,一般科幻作者無論在技術想象力、題材的廣度和深度、人物塑造方面都比較欠缺,而王晉康的出現,給很多作者,也給科幻文學帶來了信心和希望。”

  1999年,雜志社爆發了一件轟動全國的意外事件,為科幻文學再次打開了突破口。

  那一年,全國高考作文題是《假如記憶可以移植》。可就在高考前一周上市的《科幻世界》第7期上,主編阿來為卷首特輯撰寫的文章就講了利用記憶移植實現人類長生不老的話題。在這一期雜志裡,王麟的短篇小說《心歌魅影》也扣在了記憶移植主題上。高考作文題與小說主題撞車是一個驚人的巧合,卻讓《科幻世界》聲名大噪,掀起了一波科幻文學熱。“歷年的過刊、合訂本一夜之間幾乎銷售一空,雜志銷量也躥升至39.8萬冊。”《科幻世界》現任主編姚海軍回憶。

  社會的廣泛關注,給了科幻作者前所未有的信心。也就是在這一年,遠在山西陽泉娘子關熱電廠工作的工程師劉慈欣,將自己的科幻短篇處女作《鯨歌》發表在了《科幻世界》當年第六期上。當時雜志編輯部主任田子鎰寫的准稿意見是“描寫恢弘”。

  “往這裡投稿是因為這是唯一穩定的發表中短篇科幻作品的雜志。”劉慈欣說,那時候就是寫完一個投一個,投一個就發表一個,1999年就發了4篇。根據王晉康打開第一個突破口時的經驗,雜志社知道,當有作者可以在同一個年份發表四五篇作品的現象出現時,意味著一個新的階段到來了。時任雜志主編的著名作家阿來,對劉慈欣的才華大加贊賞,甚至專門為他的創作召開研討會,希望幫助這位作者在文學性方面再獲提升。

  “那幾年中,雜志上的中短篇佳作越來越多,誕生了一大批新生代作家,形成了一支主力軍創作隊伍,也開啟了一個黃金期。”劉維佳說,到了2002年,雜志還專門為王晉康、劉慈欣、星河、何宏偉(何夕)、韓鬆、柳文楊六位優秀作者推出作品專輯,讓明星作者的星光更加耀眼。至今,這支創作隊伍仍然是中國本土科幻的中堅力量。

  書時代:三次撕開突破口(下)

  如今,劉慈欣已是家喻戶曉的科幻作家,他因《三體》三部曲走出了幻迷的小圈子,走向大眾,也以這部作品再一次打開科幻文學突破口,掀起了第三次浪潮。有趣的是,這次浪潮並非產生於雜志,而是雜志延伸出來的圖書出版平台。

  為本土科幻作家出書的第一個成功嘗試,始於2004年錢莉芳的科幻長篇《天意》。姚海軍回憶,在大部分普通文學書籍隻能銷售六七千冊的時代,這本書創造了銷售15萬冊的奇跡。而這直接觸動了劉慈欣的神經,“看來可以試試長篇了”。劉慈欣說,很快他將之前已經寫好的長篇《球狀閃電》交給了《科幻世界》雜志社,由雜志社聯系四川科學技術出版社出版。這本書后來銷售了約5萬冊,劉慈欣和姚海軍都不滿意。

  當劉慈欣第二部長篇《三體Ⅰ》的書稿完成時,姚海軍強烈感覺到這是一部與以往大不相同的作品,必須要奮力一拼,讓更多人了解它。為此,他想了一個新辦法。

  “我們雜志的傳閱率為1:4,也就是每一期雜志通常有4個人看,以當時的銷量,每一期大約是一百多萬讀者在看。”姚海軍認為這100萬讀者將是未來《三體》三部曲最穩定的讀者。於是,他決定在2006年的《科幻世界》上連載《三體Ⅰ》。這也是迄今《科幻世界》歷史上唯一一次,全文連載一部長篇作品。整整8個月的連載,劉慈欣和他的“三體世界”贏得了青年讀者的狂熱喜愛。四川大學近百名學生甚至在一次國際科幻活動中,表演了劉慈欣在《三體Ⅰ》中描述的人列計算機矩陣。

  2007年,《三體Ⅰ》單行本順理成章地出版了。田子鎰回憶,當時讀者把購書款匯到雜志社,雜志社門口就停著一輛面包車,每天整車整車把書運往郵局,再發往全國各地。“要發的書太多,郵購部的人上個廁所都是一路小跑。”

  2008年5月《三體Ⅱ黑暗森林》出版,2010年11月《三體Ⅲ死神永生》出版,奇異瑰麗的想象,深邃嚴肅的思考,讓劉慈欣在讀者心中被“封神”。根據粗略統計,這三部作品的出版至今總銷量已經超過210萬冊。

  “可以說,《三體》三部曲開啟了一個全新的時代。科幻作品贏得了社會精英階層的喜愛,李彥宏、英達等很多精英都表現出對科幻濃厚的興趣。這讓科幻文學在立體層面擴大了影響。”劉維佳說。

  抓緊第三次浪潮的機會,把更多新人送出突破口為大眾所知,也成了《科幻世界》的使命。雜志社與作者們開啟了全新合作模式,繞過雜志直接出書,或者先出書再去雜志發表作品的情況屢見不鮮。寶樹,這位續寫了三體故事的80后作者就是典型一例。

  2011年,遠在比利時讀哲學博士的寶樹在看完《三體Ⅲ》之后心緒難平。他僅用了三個星期就寫出了一部續集,並開始在網上連載。在成都的姚海軍經人推薦,也關注起這個小伙子的創作。很快,他決定為這位從未謀面的年輕人出版《三體X:觀想之宙》。“我每一次獲獎后都會說一遍,我特別感謝姚老師對我的幫助和提攜。”寶樹說,處女作遠隔重洋就被出版,給了他很大信心。半年后,他開始在《科幻世界》雜志上瘋狂地發表作品,僅2012年就發表了《在冥王星上我們坐下來觀看》《九百九十九朵玫瑰》《穴居進化史》等6篇作品,一舉贏得當年的銀河獎新人獎,也成為出道第一年發表作品最多紀錄的保持者。“在雜志上繼續發表作品,是為了幫助他建立一個穩定的讀者群,對其長遠發展有所助益。”姚海軍說出了自己當年的用心。

  《科幻世界》的愛護、支持和鼓勵,直接影響了寶樹的人生。回國后,寶樹成為一位全職科幻作家,至今,這樣的全職科幻作家數量也沒有超過兩個巴掌。

  到了去年,《科幻世界》雜志社又啟動了簽約作者計劃,最小的簽約作家是1991年出生的,目前仍在新疆大學人文學院讀研究生的索何夫。這位最新一屆銀河獎新人獎的得主透露,相比於之前的70后、80后作者,他這一代更早地意識到了自己喜歡什麼,要做什麼,“我正在寫長篇三部曲《蟻丘》的第一部……”

  尾聲:

  當科幻迷長成老板

  今年4月,某影視專業網站上發布的眾多劇組信息中,難得地出現了一個科幻題材的電影短片《別無選擇》。這部指向幾個國際電影節短片競賽單元的作品,在導演、編劇、制片人三個職位后面,有一個共同的名字——王語堂。

  三十出頭的王語堂是一位骨灰級科幻迷,也是科幻影視的研究者、創作者,他從8歲就開始看科幻小說,並訂閱《科幻世界》至今。“本來大學本科學的是工商企業管理,畢業后做了幾年職業經理人,又去北京電影學院導演系進修並創立了自己的影視公司。在報考導演系的時候我就下定決心,要把我鐘愛的科幻和電影相結合,作為自己的事業。”他說,這個夢想正在被自己努力向前推進著,自己創辦的影視公司“未來新影”已經形成了項目開發、拍攝制作、CG特效等完整的科幻影視制作鏈,並會在未來幾年開發推出院線科幻電影。

  比王語堂的未來新影走得更遠、計劃更龐大、運作也更成熟的,是一家從頭到腳都充滿科幻基因的公司——微像文化。這個成立於2013年的公司,創始人就是著名的80后作家彭揚。他雖然並不寫科幻作品,但卻是一位科幻迷。在他的領導下,微像甚至是銀河獎和全球華語科幻星雲獎兩大科幻獎的贊助商。“我們專做故事,且主要是幻想類故事的開發,而最近幾年公司的重心都在科幻上。”微像公司CEO張譯文介紹,他打小就喜愛科幻,公司核心層也看到了科幻文學向電影延伸的巨大商機。

  “我們想以科幻為原點出發,做出以科幻為核心的大眾文化消費品。”張譯文手中的一張工作計劃表,讓人看到了這種可能性近在眼前。僅今年就同時有多個項目啟動。劉慈欣的長篇小說《白堊紀往事》將被改編為動畫電影,目前已經進入概念設計階段,並選定了漫畫繪制者﹔近幾年的科幻文學新星如寶樹、張冉等人的5部中篇科幻小說也開始了與頂級電影人、制片公司的合作。“每一個項目的基本投入都在5000萬元到一億元之間,開發周期將是二至三年。”張譯文說,公司已經簽約拿到的原創科幻作品版權還有67部,其中25部被認為是在短期內適合制作成電影、動漫、游戲的。

  “當多年前的科幻迷成長為社會精英階層,有了一定的話語權時,他們對科幻文學的推動力就漸漸顯現出來。”《科幻世界》雜志社負責與幻迷聯絡的編輯楊國華說,現在,很多幻迷還成了他的同行,如新星出版社幻象文庫的負責人等。“大家一起推動,才會讓科幻的未來更美好。”楊國華說。

  觀點

  “科幻創作加速,我擔心的並非技術”

  北京師范大學科幻文學專業博導 吳岩

  從《三體》開始,科幻小說在國內才真正形成一種類型文學的樣式。在此之前,它因為未形成如言情小說、歷史小說那樣明顯的類型,還顯得很偏遠。在《三體》的帶動下,現在出版社更願意出版這類書,作者們也更願意投入寫作。可以說,科幻文學的創作在加速,今年就已經聽到越來越多年輕作者有創作長篇的計劃。

  一個類型文學成就如何,或者一位作者的成就如何,主要是通過長篇來考察的。創作科幻長篇的人越來越多,這無可厚非。這其中,構建科幻作品的技術內容也不會是大問題。因為國人已逐漸接受,科幻文學作品並非科普,科學因素只是為了提高故事可信度。對於作者來說,把技術創新視覺化不難,難的是在科幻創作中描述社會關系、人際關系這些深層次的人文內容。比如《三體》三部曲,其復雜性超出了以前所有的本土科幻作品。在這部作品裡,判斷問題不是簡單的好或壞,對人、對事物的分析是立體網狀交叉的,顯示出成人世界的復雜性。這樣的作品出現,對所有創作者都是很大的驅動,同時也是很大的壓力。

  現在最新一代的創作者很年輕,我擔心因為閱歷有限,長篇創作的人文思考准備不足,寫出來的東西會浮於表面。

  《三體》的成功也促使影視領域對科幻題材越來越感興趣。現在你問作者們,“忙什麼呢?”很多人會說自己“忙寫劇本呢”。這其實是一種創作浮躁。太多正在成長期的作者投入寫劇本會極大影響文學原創力。因為電影的構造和文學很不一樣,急於轉向電影劇本創作很有可能兩邊都沒弄好。我還是建議年輕人多投入精力,深耕文學。(記者 李洋)

(責編:宋心蕊、趙光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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