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小時候也特別愛看動漫啊,《七龍珠》《灌籃高手》《魔神壇斗士》《天空戰記》《魔神英雄傳》《美少女戰士》《貓和老鼠》《兔八哥》等,基本上電視台播放的都看。我還經常學《克塞爾號》裡‘幾級准備’,然后用腦袋撞人,結果自己還沒准備完,對方‘不准備’一個天馬流星拳就把我打敗了……”
電影《捉妖記》的年輕動畫師陳華平時看起來很蔫,一說到動漫,神態馬上活了,就像回到了童年。和他一樣,《捉妖記》的整個視覺效果團隊都對他們做的事情有著一種執拗的熱愛。包括導演許誠毅在內,他們的熱愛從童年便開始萌芽,“動漫可以把你帶到很神奇很特別富有想象力的地方,”許誠毅回想當年,甜蜜地說,“那時候母親都是讓我先做完功課再看動漫的”。
幸運的是他們成功完成了從觀眾到創作者的轉變,如今,做電影幸福地成為他們的“功課”。
此次他帶領團隊完成的古裝奇幻電影《捉妖記》在2015年暑期檔創下24.38億元票房,並在剛剛結束的第52屆台灣金馬獎獲得最佳視覺效果等4項提名,動畫藝術家出身的導演許誠毅和他年輕的視覺效果團隊再次回到公眾視線。
制作《捉妖記》電影特效和動畫的BaseFX團隊有400多人,平均年齡約25歲。被許誠毅集中“折磨”的兩年中,這群聚光燈照不到的幕后藝術家越挫越勇,一遇到“難啃的小骨頭”就按捺不住內心的興奮,“像又要沖浪一樣”,摩拳擦掌,充滿斗志。
一個鏡頭改100遍
BaseFX400多位視覺效果藝術家奮戰在制作流水線上的15個部門,干著頗具創造性的活兒。他們有的梳著油亮的背頭,穿挺括的襯衫﹔有的胡子也不刮,簡單地套一件體恤﹔有的脖子上挂著嘻哈風的大金屬吊飾,戴厚重的樹脂框眼鏡﹔有的戴金絲邊眼鏡,穿布褲配涼鞋。
在遇到許誠毅之前,這群年輕人正在與世界頂級電影特效制作公司工業光魔進行初期合作,至今已參與制作《變形金剛4》、《美國隊長2》等特效大片。但許誠毅導演的《捉妖記》還是把這個初具國際范兒的團隊“拔高了一大截”,讓他們集體迸發出了一股沖勁兒。
《捉妖記》講述了人和妖共存的沖突和溫情,電影裡的動畫主角小妖王胡巴是許誠毅和視效團隊夜以繼日“磨”出來的。胡巴的形象脫胎於白蘿卜,性格接近於一個調皮搗蛋的小男孩。
導演《捉妖記》之前,許誠毅是美國著名動畫制作公司夢工廠的核心動畫藝術家,曾參與制作過《怪物史萊克》等影片,這次的胡巴也是他的原創作品。為了隨時跟進制作,許誠毅干脆在BaseFX附近租了一套房子,這群年輕人從來沒見過“這麼細的導演”。
許誠毅可以把一個鏡頭改100多版,隻為找到胡巴撇嘴時最惹人愛憐的弧度。動畫師陳華說,那微妙程度好比蒙娜麗莎的微笑,“差一點就沒有那種感覺了”。
29歲的動畫主管高遠清楚記得,電影中的大反派血妖被打得滿地掉牙的鏡頭正好做了100版。許誠毅想要又“慘”又“好笑”的效果,高遠必須通過細節的刻畫把這種感覺推到最大化。
他模擬當時制作找靈感的場景,皺眉,撇嘴,把手舉到牙邊做痛苦狀,嘴裡嗚嚕嗚嚕地發出呻吟聲,把周圍人逗得前仰后合。演完他大大咧咧地笑笑說:“這很正常,我們說著說著就有可能給你演一段兒。”
有靈感是比較幸運的情況,沒有方向的創作是最“虐心”的。合成藝術師張志勇今年27歲,剛入行兩年多。他和絕大多數視效師一樣,都面臨將技術轉換成情感的挑戰。為了讓妖怪們看上去“有靈魂”,他們將眼睛分解得很細,有虹膜、眼球、眼白、眼球小高光、上下眼皮陰影等元素。但還是感覺不對,“我們就嘗試這裡加一點,那裡加一點”,最后終於能打動觀眾了。
“開始我不覺得自己是藝術家,現在我覺得是了。”達到許誠毅要求的“藝術感染力”之后,張志勇說。
從小喜歡冒險類動漫給了他們接受挑戰的“勇氣”
許誠毅筆下的妖怪,追求的終極目的並不是“真實”,而是“與觀眾產生聯結”。從小看慣了歐美特效大片的藝術師們難以接受,這在習慣了用各種代碼模擬現實的他們看來,某種程度上已經構成了對特效的背叛。
32歲的《捉妖記》特效主管王紹帥是BaseFX裡“元老級”的特效師,從業7年。此次他帶領特效組制作了1200多個特效鏡頭,先后有30位藝術家參與其中。他的團隊一度認為“導演要的東西不對”,因為許誠毅要的感覺“不真實”。
能把小妖王胡巴做得肉感Q彈,肥而不膩,特效師們著實挑戰了自己的思維底線。
按照一般思路,特效存在的意義是模擬現實,幫助電影還原一些實拍無法完成的場景。要把胡巴做得肉嘟嘟,特效師們先找來一些真人肥肉效果做參考,運用軟件進行科學的物理解算,再模擬現實,設計出胡巴的肥肉。
不過他們最初達到的“真實感”許誠毅不喜歡,王紹帥說,“導演要肥,還要好看的肥,要真實之上的抽象”。但是許多年輕特效師們“掉進了科學家陷阱”,在心裡反復吶喊:“這不科學!肥肉就是這樣的啊,它不會是導演要的那樣的。”
經過長時間磨合,部分特效師理解到自己的工作應該是模擬現實之后還要將其藝術化,但有的仍舊覺得自己是為了模擬現實而生的。王紹帥還是認同了許誠毅的理念,他更願意把自己定位為藝術家,因為“我們服務於電影畫面”。
這群年輕人骨子裡都是喜歡挑戰和冒險的。他們中的許多人,初中時候最喜歡的動漫題材就是冒險類、競技類。《灌籃高手》給高遠留下的最深刻印象是青春、夢想和友誼,非常正能量。而陳華最喜歡的冒險類作品則培養了他的敢於接受挑戰的“勇氣”。
孫怡村是個女生,說話時笑眼盈盈,十分溫柔,但她那股躍躍欲試的勁頭還是從溫柔的語氣中沖了出來。做《捉妖記》的時候,遇到“難啃的小骨頭”就去翻教程和資料,大家“活躍”地交流和分享,在她看來,團隊的氛圍非常值得驕傲:“當你知道它有難度,大家的反應不會是,這個沒做過,好難啊。而是會說,太棒了,就像又要沖浪的一樣!”她說的時候手握拳頭,身子一震,沙發都顫了一下。
心態是更深層次的挑戰
對於想入行的新人,許誠毅的告誡是:“做動畫師很花時間,要做動畫真的需要對動畫有心,不然會很苦的”。
52歲的導演許誠毅的簡歷上隻有一句話:夢工廠,26年。
在夢工廠,許誠毅以“閉著眼睛做動畫”聞名。夢工廠的動畫軟件操作界面和預覽界面是分離的,一般人在操作界面調整數據,然后探頭去另一個屏幕上看預覽效果。許誠毅熟練到,調整數據之后可以直接在腦海中形成對應的動畫效果,甚至不需要看預覽屏幕。他這個本事著實把張景瑞驚著了,豎著大拇指稱呼許誠毅“大哥”。
高遠則說:“我最佩服的就是導演隻做了一件事,而且做到了極致。”這在許多年齡都不如許誠毅工齡長的年輕動畫師眼裡,可謂不可思議。而在許誠毅看來,做這一行所面臨的挑戰除了技術以外,很大程度上是心理的磨煉。
許誠毅出生在香港,1989年到美國發展,后跟隨最初供職的Pacific Data Image動畫特效公司並入著名影視制作公司夢工廠。他感覺自己像是進入了一個“學校”,語言是最大的難題。他第一次在公司當眾做動畫講解,剛講了兩句就被老板杰弗瑞·卡森伯格打斷,他說聽不懂許誠毅在說什麼。
“我當時臉憋得通紅,又趕緊重新說了一遍,但他還是一字一頓地跟我說,我-真-的-聽-不-懂。”不過,功夫不負有心人,有一天卡森伯格突然驚喜地說:“哎,你的英文進步啦,我都能聽懂了!”
此后,許誠毅也漸漸成為夢工廠的主力軍。但“在自己的地方做東西給自己人看”一直是他的願望,所以他決定回國,籌備《捉妖記》。《捉妖記》項目2011年進行第一次視覺效果測試,到2015年完工,其中集中制作兩年。兩年中,BaseFX幾乎天天在加班,甚至有幾個月每天需要工作15個小時。
《捉妖記》公映當天,BaseFX團隊組織了一場集體觀影。影片設計15秒一個笑點,但他們看的時候鴉雀無聲,因為他們心裡想的都是當時做得有多不容易。沒有哪條路不長,高遠說:“難,但做什麼不難呢?”
許誠毅認為“因為喜歡動畫而做動畫的人是很幸福的”,不過對於年輕朋友,許誠毅還是鼓勵他們多多嘗試,或許會找到“別的興趣”。
郝姍能成為動畫師對於她的父母來說是驚喜,而父母多數時候是扮演了一個“尊重”的角色,並沒有刻意培養。“那時候我在家到處畫畫,我爸怕我把家畫壞才把我扔出去學”。這一畫,她畫到了清華美院附中,郝姍爸爸覺得是“奇跡”,調侃說,“搞不好我們工人階級會出個畫家”。
事實上,像郝姍一樣,《捉妖記》視覺效果團隊的成員,包括導演許誠毅,都是被興趣塑造著成長的。
陳華、張景瑞都已經成家,他們從教育角度談起培養孩子的動漫興趣頭頭是道,最重要的是家長們需要做好“溝通”和“合理控制”的工作,並不應該因為怕孩子耽誤學習而簡單扼殺。
許誠毅套用自己從小看動漫的經歷,童心大增地試圖用《捉妖記》的電影情節解釋家長在培養孩子動漫興趣中所扮演的角色:“比如,如果胡巴整天在看動漫不睡覺也不吃飯,天蔭和小嵐一定會敎訓他的。小紙人也會把胡巴手上的動漫搶到手然后藏起來,等胡巴聽話的時候再給他看。”(張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