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問:有這樣一句笑談廣為人知,媒體人“不是知道該報道什麼,而是知道不該報道什麼”,作為總編輯,您是這樣嗎?導致這種現象的原因有哪些?這與您提及的“記者首先應該是一個有個性的人”是否沖突?
答:是這樣的,你要理解這種情況是媒體工作中一個常常碰到的問題,但是面對沖突和化解沖突才能見証中國媒體人的特殊功力,怎樣在理解這種沖突之下還能有所作為,這是對他的考驗。比如,當一個地方發生了具有全國性的影響事件,地方媒體受到限制,不可能做最想做的事情,但是可以在力所能及的范圍內做一些適當的修補工作,修補工作本身雖然可能是有限的,但我們沒有太違背良心,我們要特別強調新聞源的立場。所以從具體的個案來看,沖突是存在的。然而問題在於,能因為有這種沖突,就不再做有價值的事情了嗎?隻要有可能,我們還是要有所擔當,還是要保存應有的個性,這個“個性”指的是保持一個媒體的品質和品格,是要努力做到的。當然這也是有代價的,而且代價是多方面的,但我現在想,無論何時你都不要失望,隻要你做這份事業,你選擇了它,就要始終抱有希望。這件事情沒做好,那麼下一件盡力做得好一些,這是我強調的落腳點。我們總會有機會做得很好,以彌補我們的某些不安,承擔我們的某些過失。這是一個永不放棄的過程。在此過程中,誤解和壓力是職業要求的一部分。
九問:您認為“記者的個性是稀缺元素,個性就是核心競爭力,個性就是獨家報道的人力資源的保証,個性就是媒體差異化的人力基礎”,這裡所談到的個性,是一種什麼樣的內涵?在實際工作中,您是如何發現記者的個性並做到人盡其才的?記者個性的張揚會不會與弘揚主旋律相悖?
答:這個觀點我是始終堅持的。有時候記者、編輯的個性會轉化為媒體的個性,媒體的個性是新聞的品質和媒體的品牌。這個個性會決定你的新聞是否有品質,你的媒體是否會有品牌、是否有核心競爭力。
在實際工作中,我是努力發現記者的個性,保護記者的個性,並努力做到人盡其才的。有記者適合做調查,我就不讓他搞動態,不讓他跑戰線,隻要有好的你就去做調查。我有那麼兩三個記者專門做調查,非常好,我和他們個人都是朋友,我也很感謝他們,有時他們工資不是很高。比方說,我們有一個記者,他就喜歡做社會調查,比較純粹的一個人,就是“獨行俠”似的,一旦有新聞事實發生了,有新聞價值了,即使不發稿費也要去寫,根本發不了他也去干,有時候當事人自己都放棄了,他還在堅持。我對這樣的記者懷有敬意。
十問:許知遠在《內在的審查》中說,“我們變成了一個勤奮的自我審查者,自我麻痺者。即使沒有得到明確的警告,我們已經率先提醒自己——這個議題無法觸碰,自己放棄了自己的自由﹔我們也可能變得熱衷於字裡行間的小小文字游戲,沉湎於用雙關、隱喻、聯想來傳遞可憐的事實”,作為一家都市報總編,不知您對此說法是否認可?您在日常工作中是否會有意或者無意地“自我審查”?如果有這種情況,自我審查的動力源於何方?是否有時會是“習慣使然”?
答:內在審查是一定要有的。任何媒體和媒體人的生存都無法超越時代的限制。對於中國新聞媒體人來說,媒體不是某個人的,它是一個機構,要對很多方面負責,這也就決定了媒體人不能夠徹底的理想化和空想化,這是對媒體外在和內在的要求,這是歷史給我們的條件,我們別無選擇。
自我審查並不意味著自我放棄,在現有的給定的環境中,我並沒有處於麻木不仁之中。我會在外在要求和媒體規律之間選擇一切可以做的事情,豈能盡如人意,但求無愧我心。我們並沒有因之放棄努力,而是要充分調動報道的智慧和經驗,在可能的條件下有所作為。置身其中和置身事外的感覺是兩碼事,我沒有置身事外,在岸上旁觀此事,我就在現實的洪流之中,當旁觀者發言的時候,我在實實在在地做著,我深切地知道,當你品評項鏈的優劣時,我正在努力尋找珍珠,把它們一點點地串聯起來。這個過程有時極為瑣碎,有時甚至看不出意義,但是當你拿到項鏈時,串聯的意義自在其中矣。
事實上,今天中國媒體和媒體人所處的環境是一樣的,但在做與不做的抉擇之間是不一樣的,是因此無所作為,徹底放棄,還是做堅韌的踏實的點滴努力,結果並不相同。我看到的是,很多媒體人和媒體都在努力做出正能量。因為大家做出的選擇不同,決定了媒體品位的高下和成績的優劣。稍稍留意,你會發現社會生活與社會心智,正是在有上進心有追求的媒體潛移默化的推動下,在不經意間升華了許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