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 要:小林正树之《切腹》在1963年的戛纳捧到了评委会特别大奖,作为一部战后日本电影,该作品对日本武士道精神进行了极为深刻的探讨和反思,影片在多个角度对武士道的核心概念进行了探索,从叙事结构上带来的冲击力到充满象征意味的画面设计以及深谙萧索的电影配乐,本文则从影片角色象征意义的角度对幕府时代武士荣耀的虚妄性进行了解读。
关键词:小林正树;切腹;武士;武士道
“所谓武士道,即武士觅死之道。”——《叶隐闻书》
说到日本战后电影,与黑泽明、小津安二郎、市川昆等同为旗帜性人物的小林正树在国内便鲜少有人提及,但小林正树之《切腹》(1962)在日本影史中的经典地位却是无庸置疑。木下惠介曾说过,《切腹》是他认为的日本五部最好的电影之一。在1963年的戛纳《切腹》捧到了评委会特别大奖,影片使用经典的黑白胶片,以平面视角为主显得平实丰满,配合一流的演员演技,真实再现了幕府时期武士的生存环境。整部电影以高超的叙事技巧讲述了一个剧情曲折、内容饱满、充满悬念的故事。
一、背景和简述
故事发生在大阪夏之战结束后,德川家统一日本,日本逐步走入和平年代,和欧洲骑士阶层的没落命运类似,幕府为了统一中央集权,防范地方武力尾大不掉,开始不断动用各种手段削弱各地大名,许多豪门因此衰败,而原本服务于领主的武士开始流落街头变成浪人,武士阶层日渐衰落。许多沦落的武士为了生存,不惜抛弃尊严,以切腹为借口四处骗取钱财,影片就在这样的背景下展开。
影片用了插叙的手法讲述了平行对应的两段故事,其一是千千岩求女的“切腹”,另一则是津云半四郎的“切腹”。影片讲述了津云半四郎为冤死的女婿千千岩求女复仇的故事。电影以“1630年5月13日下午四时原芸州广岛福岛家的浪人来到井伊家大门前”为开场,以“1630年5月13日下午六时津云半四郎死于切腹”结束。在结构上,粗看类似于黑泽明的罗生门,在漂亮的叙事技巧上,使用交叉的两条线索同时递进,由两个人分别讲述了被分割成数节的两段故事,依照故事进展和节奏的需要,求女的故事中结局和起因两个部分被有序地分割在电影中,营造了严谨的形式感和冲击力。用沉稳有力的镜头,简单集中的场景,清晰明快的结构,构建出了一幅具有明显的戏剧特征的幕府时代黑白映画。
二、影片的象征意义
影片的开场极具象征意义,在烟雾缭绕中现出的一副饰以白色毛发和武士刀的武士盔甲,头盔下面是写意化的潦草五官,面容诡异,配以阴沉的开场锣,充满了日本能剧的画面感。
同时隐隐暗示着本片的主题,武士如同神坛上供奉的祖先的铠甲一样,是一种身份和地位的崇拜,而且早已失去了其本来的意义。武士道在这个四海升平的大时代里,随着那出战国时代的大戏的落幕,也早已如同昨日黄花,如神坛上的盔甲,静待着日复一日的腐朽和没落。而影片也以三方在时代中的沉浮和挣扎阐述了这种武士之道的衰落和变质。
求女作为年轻武士,对武士道有着一言一行的遵从,却在家庭的重担下,只得以变卖了自己的佩剑的形式放弃理想。这是一个为妻儿不惜抛弃所有尊严的男人,但其人生却悲惨而屈辱。一生追求的武士道,只是遥不可及的冰冷精神追求,在温暖的家庭面前,终于被抛弃。而这个被剥夺了最后尊严的男人,却在冤屈中失却生命,甚至不是以武士的方式,而是屈辱的咬舌自尽。
而津云半四郎,在整个影片中,他用自己的言行一点点剥落着井伊家道貌岸然的武家面孔后的虚伪与软弱。而所谓武士道的气节则在津云半四郎身上有着完整的体现——承君一诺必守终生,捍卫值得的东西,便要以死相报。在影片的最后,津云力撑着残驱,将那副井伊家的圣物高举过顶,奋力摔将出去,散落一地的残旧铠甲也意味着,津云用生命之血所坚守着的武士道也只是一个土崩瓦解的传奇。
至于井伊家,武士道是区分自身和民众的标志,是一种尊贵的仪式,是豪门的象征。
但同时,也正是这貌似高贵的门阀后,所隐藏的实际是一群懦弱胆小之徒,而其遵从的武士道力量和尊贵的象征其实是完全的虚有其表。当真相一点点在津云半四郎的讲述中展开,井伊家的谎言和借口被层层揭穿的时候,暴力便成为了懦弱者掩饰自身懦弱的最后手段。于是在影片的结尾,为了保住家族的名誉而死的被屠戮者,成为了武士道的守卫人而备受推崇,用僵化虚伪的态度为武士道的虚荣和名誉涂抹上厚厚的脂粉。
三、关于武士道精神的解构
提到武士道精神,映入脑海的第一个词就是剖腹。的确,“忠诚、光荣、死亡”这三个词汇是紧密相连的,同时也是武士道在它的创立初期的精神核心。它起源于日本镰仓幕府,后来在经江户时代又结合儒家和佛家的思想而最终奠定了武士道精神的基础。由于武士道后来演变成幕府时代的政治产物,它所汲取的儒家和佛家的思想是不能满足武士道的,于是武士道精神从最初倡导忠诚、信义、廉耻、尚武等逐渐发生变化。
亚当·林赛·戈登诗中写到,人的一生,就像塞满了浮华的泡沫和脆弱气泡,然而其中却有两件如礁石般坚硬的事物。一是你因他人困境而心生的悲悯亲切,二是你心中永存不变的勇气[3]。
当武士以及武士道精神在时代的大潮中逐渐地离勇气和悲悯渐行渐远的时候,切腹便颇具象征意义,选择切腹来结束生命,代表着对以生命坚守承诺的勇气和平静拥抱死亡的悲悯。当人们用最为痛苦的仪式来抗争时,通常是想要救赎自己内心的真理。而在《切腹》影片中,对于武士道的精神却存在否定式的描绘,伊家逼死求女的对武士道深信不疑的三名武士,在面对津云将其的发髻割下的反应却是吓得躲藏起来,声称生病,这种行为是完全违背武士的准则,作为一个武士如果发髻被人削掉,就是受到了奇耻大辱,是以死都不可洗刷的。而这三名满口大义的“武士”本应该切腹自杀,却吓得落荒而逃实属荒唐。可见,他们是怯懦的伪武士。于是武士道真的成了装饰品,切腹的仪式被高门大阀用来粉饰自己腐朽面貌下的懦弱,被走投无路的小人物用来做人生的最后一搏。当武士失去了佩刀,当倚为最终归途的切腹成为了粉饰与挣扎,影片在最终叩问着人们,到底什么是武士道精神?
影片的最后的打斗场面堪称壮观。其中一幕甚是令人印象深刻,当津云半四郎与井伊家众多武士打斗,最后攻入大明的官邸,拿走了井伊家供奉先祖们的头盔。霎时间,半四郎满是胡须的脸极其严肃而又奇怪的表情与头盔在画面中间重合[4]。半四郎玷污了充满权威的井伊家的传家宝,这就意味着替自己的女婿报了仇。
在这种场合,摆在桌上的头盔停留在纯粹的否定阶段,而此时的武士道的观念作为愚蠢的、虚假的东西被谩骂。但在另一个场景里,井伊家的管家却在考虑如何对现状进行善后处理。这两个空间的对比,让他们之间不仅仅是敌人关系。津云半四郎和井伊家的管家,超越了人格意义,在影片中他们分别是作为代表围绕着武士道的两种思想来具体表现的[5]。管家在收到津云半四郎的死讯后,下达了这样的命令:在藩的正式记录上,被斩杀的四名家臣处理为病死,而津云半四郎则被记录为切腹。管家还命令被切掉发髻的三名家臣切腹,记录上也处理为病死。这个场面充分展现了管家为了维持秩序所做的伪善的隐蔽工作。武士道的价值观、武士道的尊严在这里被击得粉碎。
《切腹》之所以被奉为经典,一方面是它在表达主题时的心无旁骛,所采取的语言和节奏有种古典叙事的美感,准确而纯粹,容易唤起人们内心共有的一种感情。小林正树能够一点不迷恋暴力场景,把故事叙述得纤尘不染,同时,在当时的时代背景下,对人们向往的最基本的情感有着准确的把握。
另外一方面在内容上,影片能够将德川幕府大时代下诸路大名家大厦将倾,身为武士的半四郎和求女求助无门,在生活的重迫下无力反抗,只能随波逐流渐渐穷途末路,这样一曲时代的哀歌演绎得触人心弦。富于冲击力的视觉构图也让其表达力更为饱满充实,对人性的解剖,对血腥的刻意描述,以及对象征符号点睛式的注解,都让此电影达到了一个不可逾越的高度。
(作者系:咸阳师范学院文学与传播学院教师)
参考文献:
[1] 李江月.日本电影“暴力影像”的审美嬗变及文化反思[J].电影评介,2008(8).
[2] 刘琨.电影中的暴力美学[J].电影文学,2010(24).
[3] 邹萍.从武士道历史看武士精神的演变[J].暨南学报(哲学社会科学版),2007(5).
[4] 高明.浅析日本武士电影中的死亡情节[J].大众文艺,2011(8).
[5] 高明.日本武士电影研究[D].南京艺术学院,201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