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問“道”錦江春色中——四川大學【4】

蔡尚偉

2015年09月22日08:30  來源:人民網-傳媒頻道  手機看新聞

要說務實,世紀之交的合校,使川大的學科結構實現了優化,倒也為大多數人認同。工學的許多專業,因與成都科技大學的合並失而復得,而象高分子材料這樣的一流學科,也是老川大本身沒有的,可謂新的收獲。而因為合並,川大醞釀了近百年的醫學終於圓夢。華西醫學也在合並后實現了院士、國家重點實驗室等方面零的突破,華西人的自豪感不斷增加。今天的川大更可謂百年老樹發新花,搖曳多姿。“大道者所以變化萬物者也”,“判天地之美,析萬物之理”,川大故有文、理、工、醫等板塊。以學科門類而論,覆蓋了文、理、工、醫、經、管、法、史、哲、農、教等11個門類。軍事學似與川大無關,而教育部共有8所高校首批獲准建設國防重點學科實驗室,川大居其一。學科的分化與交融,還在不斷地雙向強化。

學科再繁多,而川大師生之有人文氣息,那是共通的久遠的傳統了。其他人且不論,就是川大校長,哪怕是理工科出身的校長,文理貫通者也多了。而在川大從學生做到校長的周太玄算其中的典型代表吧。周太玄為著名的生物學家、教育家、翻譯家、政論家、社會活動家和詩人,曾任四川大學教授、生物系主任、理學院院長、校長。與之同在四川高等學堂分設中學堂讀書的郭沫若寫道:“王光祈、魏嗣鑾、李劼人、周太玄諸人都是我當時的同學,在當時都要算是佼佼者。太玄最年青……他是翩翩出世的一位佳公子……他多才多藝。據我所知,他會做詩,會填詞,會彈七弦琴,會畫畫,筆下也很能寫一手的好字。” 周先生系法國蒙彼利埃大學教育碩士、蒙伯裡大學理學碩士、巴黎大學生物學博士。他學貫中西、博古通今,在細胞學、腔腸動物,特別是水母的研究方面取得了重要突破。其詩文甚多,《過印度洋》被趙元任譜成曲,成為家喻戶曉的傳唱歌曲。胡適認為此詩是“一半詞一半曲的過渡時代”的代表作,朱自清亦甚贊賞。此詩還入選了當時的中學課本。生物學家周太玄的這種人文氣息對后來川大的生物材料研發實力位居全國第一, 生命科學學院成為中國生物材料委員會挂靠單位,擁有中國生物材料行業唯一院士或許也起到了一些作用吧。

柯召先生以“柯氏定理”享譽國際數學界。1955年,柯老被第一批推選為中國科學院學部委員(后改稱院士)。他從三十年代開始在四川大學任教,后來除了被去重慶大學當校長的川大老同事張洪沅強留到重大幾年之外,一直在川大任教,曾任四川大學校長,中國數學會副理事長、名譽理事長,九三學社中央副主席。柯老把閱讀古代詩詞視為消遣,最欣賞袁牧的詩:“但肯尋詩便有詩,靈犀一點是吾師。夕陽芳草尋常事,解用都為絕妙詞。”認為此詩頗富哲理,能表達科研的某種境界。他自己也用詩詞表達對科學的感悟。他還愛好書法,字跡俊秀自然,遒勁有力。

謝和平校長曾是中國最年輕的院士之一,到川大后,“文質彬彬”,開會經常引用古詩古語,亦常自創文言作品,還戲稱“打油詩”,而其書法也頗有水准,還常與藝術學院的書法專家切磋。

海納百川,有容乃大。川大就是這樣,以“融”、“容”著稱。

以學科論,新學、舊學,熱門、冷門學科相互錯雜,在校內激蕩,生物與醫學、藝術與科學……風雲際會,讓人常有“於無聲處聽驚雷”之感。川大固然可憑數學、物理、化學、生物、計算機五大基礎學科的優勢入圍“珠峰計劃”,也可以圖形圖象技術等推出在川高校首個上市公司“川大智勝”。文、史、哲的傳統自不待言,而文化產業、低碳經濟等新興學科也可做得讓全國刮目。

以人而論,中外、男女、老幼……咸集。某日114歲的老嫗歸天,人們突然發現,她也曾是國立四川大學教授,建國初期就退休了。在某個隆重的慶典,還有百歲的老教授來顫微微地發言。在校園裡騎著破自行車擦肩而過的八旬翁或許就是京城名校六旬博導甘願來做其博士的大師級人物,而在川大附近還可能發現連兩歲小童也自稱川大的,因為他在川大幼兒園讀書。就連那個從沒有得到過川大文憑,為了圓川大夢,寧可在川大食堂幫廚為生,旁聽求學幾十年的張某也都算作“川大張博士”。

川大,就象一片海,也如一片天,太大了,不同人眼裡有不同的“川大”,形形色色的人物在各自的“川大”生活著。

在這裡,人們可以發現“國際化”的川大,以國際聯系與國際標准來表現的川大。川大自中西學堂始,就有國際化的色彩。而在抗戰時期,“川大人才輩出,我們在各階層的實干人物中,隨處均可遇到川大的畢業同學。一望就會感到另有一種風度存在,仿佛是充滿美國社會的‘哈佛味’,與乎日本之所謂‘帝大風’”。今日之川大,國際合作、國際交流的力度也是十分可觀,國際學術會議也常閃現川大教授的身影,而被民間稱為“中國外交總司令”的國務委員戴秉國等一批校友活躍在中國外交第一線,也是川大“國際化”的一條注釋。

在這裡,人們也可以發現“國家級”的川大。以前,成都皇城國立四川大學門前有一個很大的石牌坊,綴有“為國求賢”匾額,標志著川大為“國家的大學”。任鴻雋任國立川大校長后,特別強調要“使此大學成一個國家的大學,不單是四川人的大學”。他說:“四川大學不能說是四川的大學”,而是“中國的大學”。這話今天聽起來有點得罪人,或許因此,“為國求賢”的匾額也被牽連而為川大棄置,現在成都二環路立交橋下的民俗公園裡,還可以看到這個牌坊的樣子。任鴻雋勉勵川大人:“諸位自己要准備將來做一個國際上的大人物,不然也要做一國的國士,不要准備隻作一縣或一鄉的鄉人”。當然,今天那些承擔著國家重任或以國家標准行事的川大人未必都還知道這些訓誡,但其作為川大的脊梁,精神是一樣的。

在這裡,人們也可以發現在川言川的川大。扎根巴蜀大地,服務四川文化經濟建設,本是川大題中應有之義,雖然並非其全部使命。巴蜀之地,多奇山異水,人多有奇思異想,文化學術自成一家,也常有震驚天下的高人。當年曾任川大教授的劉咸炘也可謂學界奇人了。劉咸炘是地道的四川雙流人,直到去世前兩年未出家鄉成都,終身未出川,這點頗似哲學家康德。36歲到劍門一游而染病歸於道山,令人扼腕。其短短一生在史學、目錄學、校讎學、方志學諸領域都有較高成就,受到中外學者的推崇,梁漱溟對人說:“余至成都,唯欲至諸葛武侯祠堂及鑒泉先生(劉咸炘字鑒泉)之讀書處。”陳寅恪抗戰期間講學成都,專事搜訪劉咸炘著作,遍及成都書肆,贊揚其“見識高”。蒙文通贊“其識……為一代之雄,數百年來一人而已”。能這樣蝸居一地,倒也不凡。然而,秦嶺夔門,阻斷了一些川大人的視線,“成都,一座來了就不想離開的城市”,多少也磨滅了一些川大人的意志,也實在值得入川大者警惕。

在這裡,人們也可以發現完全草根的川大,你會碰見甚至真心實意以川大所在望江街道辦事處為直接領導而畢恭畢敬或以“在成都市名列前茅”為榮的老師。

而川大的在校學生,既有朴學苦讀之士,也有經常過著“飲酒賦詩、游山玩水”(郭沫若回憶語。在川大讀書者現亦多有類似經歷,只是多不賦詩)生活之人,也許還能找到以成都麻將為主課的奇人怪士……如此種種,有時侯簡直讓人納悶:“這些人怎幺可能都是川大人呢?”倒也應了那句話:“水者何也,萬物之本原也,諸生之宗室也,美惡賢不肖愚俊之所產也。”

然而,也許就是這種“鷹擊長空,魚翔淺底,萬類霜天競自由”的巨大空間和“生物多樣性”,給了川大無限的生機。

水“善利萬物而不爭”。不爭,高度低調,這也是川大的一個秉性。作為中國歷史最悠久的幾所大學之一, 1916年其前身國立成都高等師范學校即為六大國立高師之一,1931年,國立川大為十三所國立大學之一,抗戰期間更是中國“國立大學中最完整的一校”、“為全國唯一完整之大學”,“川大在成都,中大在重慶,聯大在昆明,三個最完整的國立最高學府,鼎立在抗戰后方的三個最大都市裡”,“發揮著宏揚文化,研究學術,造就抗建人才的偉大功能”,新中國成立時為全國規模最大的高校,1958年為“教育部直接領導,指導全國”的幾所高校中唯一一所京外大學……可以說,川大是中國最資深的貴族大學之一了,但現在經常被人認為是 “靠合並起家的爆發戶”、“地方大學”、“省屬大學”……,據說成都市民眼中全國最好的中學——成都七中的老師常常勸勉學生道:“你們要不好好讀書,以后就隻有去讀對面的大學”,這“對面的大學”原指的一街之隔的成都科大,合校之后,自然就由川大繼承了。這個說法,本是一種文學修辭語,或者原本為玩笑,在很多城市,針對很多大學都有類似的段子,而川大的在校師生受其影響不小。喜歡川大熱愛川大,以川大為其終身精神家園者固然有之,反對川大、大罵川大者,將人生與事業之種種不如意歸結到川大頭上者亦有之。而川大呢?“處眾人之所惡”,他似乎沒有聽見,或者笑而不答。他好象太不介意這些了。他太象一位白髯飄飄,置身世外的老道。

以此而論,“龍學泰斗”楊大胡子楊明照、美髯大師蒙文通們是很可以作為川大的形象大使的。雖然他們的名氣比不上朱德、楊尚昆、郭沫若、巴金、江姐這樣一些盡人皆知的川大校友,甚至也比不上王小丫、韓三平、張靚穎這些媒介紅人。在川大,象他們這樣在各自領域作出頂級貢獻而不被社會了解的人太多了。中國“新史學”的開創者徐中舒、“文史兼擅”的大家繆鉞、“中國最杰出的植物學家”方文培、中國兩棲爬行動物學的奠基人之一劉承釗、“中國公共衛生之父” 陳志潛、中國皮革教育事業的一代宗師張銓、長期擔任世界和平學會會長的加拿大人文幼章……已故的先賢都不勝枚舉,而健在的碩學鴻儒按規矩更是不便點名道姓的。諸家之中,以外形似老道這一點來說,楊明照可能是最突出的了。

一些低調固然是因為處世之道,還有一些低調可能也是情非得已。

交融、包容甚至寬容,川大太能容了,甚至有時到了人們對她的包容都無法包容的地步了。川大太久太大,好象中國近現代史上的什麼東西都能在這裡找到聯系點。政治主張的差異、文化價值觀的多元在川大畢現。中國二十世紀的主要政治力量似乎都在川大上演過大戲。少年中國學會、國民黨、共產黨、中國青年黨……無數重量級的政治人物與川大有那麼密切的關系。有的人成了川大永遠的驕傲,而有的卻似乎無法讓人容忍。從文化上講,也似存一個“潛在的川大”。例如李宗吾,雖然這位“厚黑教主”江湖地位甚高,被稱為“民國思想史上第一人”、“影響中國二十世紀的十大奇才怪杰”之一,幾乎到任何華文書店都看得到他的影子,但川大不敢把這位校友拿出來示人,甘願背上“川大沒有思想”的黑鍋。因為歷史太復雜了,很多故人與故事顯得政治不太正確或文化不太正確,川大還有很多“隱私”或許要再過若干年才能夠浮出水面。

川大最高調的歷史時期已經過去。國立川大黃季陸校長提出的“不但要使川大成為全國最高最完善的學府,同時還要使川大成為世界上有名的完善的學府”之前一句或許永無實現之日了,國家格局的變遷、過於資深望重的“西南最高學府”頭銜,使得川大與中心“不即不離”“若即若離”。這本是川大的無奈。久了,也似乎成了他的選擇,他的立身之道。所以,在包括北大、清華在內的絕大部分名牌大學都是合並高校的激烈競爭背景下,雖然川大很多核心指標都很不容易地排在前幾位,綜合實力卻隻能在十名左右。這是川大的宿命?不管盡沒盡人力,總歸該順天意?

也好,退后一步,或許天地更寬。

“仁者樂山,智者樂水”。山水之間,大道存焉。川大足可為樂矣!

如果說川大所樂之水為錦水,所樂之山自然首推峨眉了。抗戰時期,國立四川大學文、理、法等院在峨眉山度過了將近四年的艱難歲月,與遷居樂山的武漢大學做了兄弟和鄰居。峨眉亦佛亦道,而佛教道教不都是通於人生之“道”麼?“峨眉”對川大的意義,也就不僅僅是那四年山中歲月,而成為了一種精神象征。新校區的“不高山”也是山,是新近的人造山。山名看似很謙卑,細讀確有川大不經意露出來的底氣。“不高山”隱約與“未名湖”相對,而“山不在高,有仙則靈”,川大那些閑雲野鶴的老師們,倒還真有幾許仙風道骨呢。

於是化杜詩而為川大意象:

錦江春色來天地,峨眉浮雲變古今。

永遠的春色之中,依山望江而問道。

這就是川大,這個臨風而立衣袂飄飄的川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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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責編:宋心蕊、趙光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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